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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季節的都會 第23頁

作者︰亦舒

這是什麼,一千零一夜?

常春為之氣結。

每天講一點點,說到緊張處,且听下回分解,吊著人癮。

林海青為什麼要那樣做?一定有個理由。

想到這里,常春的面孔忽然漲紅了。

胡平來替店鋪裝修作最後的修改。

她對老板娘說︰「海青終于去見過母親,是你的功勞吧,常小姐。」

「不!苞我無關,他始終是她兒子,他一定會去見她。」

「母親哭了。」

常春抬起一條眉毛,海青一字沒提,呵對,也許書還沒說到這一節。

「海青也淚盈于睫。」

真精彩,海青打算在什麼時候才把這一章說出來呢,不經胡平提示猶可,一經胡平點楮,常春更加心癢難搔。

表面上一點意思都不做出來,常春只是淡淡地笑。

「他坐了好一會才走。」

常春閑閑問︰「有沒有吃晚飯?」

「沒有,滿滿一桌菜,沒人有心情及胃口,真可惜。」

「宋先生在嗎?」

他故意回避在外。

海青沒有說謊,他只是隱瞞若干事實不提而已。

那天下午,常春帶著琪琪到朱智良律師辦公室。

連小琪琪都穿著套裝,以示鄭重。

馮季渝也來了,拖著瑜瑜小手。

兩姐妹坐好以後,朱智良律師溫言對她們說︰「我代表你們的父親,把這份遺產交給你們。」

兩個小女孩看著朱律師,並不明白大人話里意思。

朱律師進一步解釋︰「你們父親雖然不在世上,但他仍然愛你們牽掛你們,想你們生活得更好,所以把生前的財產贈予你們,一人一半。」

小女孩仍然不懂,只是乖乖坐著不動。

朱智良說著淚盈于睫,忽然控制不住,大聲抽噎一聲。

她連忙別轉頭去遮窘。

律師事務所的空氣調節十分冷,有助她恢復常態。

大家維持緘默。

半晌,朱律師轉過身子來,把兩只信封推到她們面前,輕輕說︰「請點收本票。」

兩位母親隨即把信封收入手袋。

朱智良律師說︰「你們的父親很愛你們。」

多情的人往往以為別人也多情。

事務所門被打開,他們一轉過頭去,發覺宋小鈺也來了。

她遲到,且穿著旅行裝束,大概一會兒有約會,恐怕是出海吧,由此可知,她對張家駿的懷念,亦已減至最低。

這時朱智良律師宣布︰「遺產移交手續完畢。」

宋小鈺嘴角有一個淡淡的微笑印子,不知心中想些什麼。

這時琪琪輕輕在母親耳畔說︰「爸爸這次給我什麼?」

常春一怔,正想斟酌字句,不料,琪琪又問︰「是新衣還是玩具?」

常春據實答︰「是一筆款子,將來給你讀書之用。」

「哥哥有沒有?」

「他沒有。」

琪琪大吃一驚,「他沒有,那我也不要。」

「他的父親自會替他作打算。」

「分給哥哥一半。」琪琪異常固執地友愛。

常春只得安撫她︰「好好,我看著辦。」

但願這樣的愛可以延續至成年。

第九章

所有同張家駿有關連的女性終于共處一室。

宋小鈺對她們說︰「車子在樓下等我,飛機四十分鐘後開航。」

「出門?」常春意外。

「去峇里島,上一次假期被一宗不幸的意外打斷,希望這次有助心情平復。」

常春說︰「祝你有意外收獲。」

馮季渝與她握手。

宋小鈺揮揮手,匆匆而去。

張琪與張瑜兩姐妹在一邊絮絮不知交頭接耳地說些什麼孩子話。

假如大人與大人合得來,孩子與孩子也自然可以做朋友。

馮季渝豐滿許多。

她同常春發牢騷︰「醫生老說體重總共不應增加超過十公斤,開玩笑,我此刻已胖了二十公斤。」

常春圓滑的社會口吻又回來了︰「胃口好是值得羨慕的一件事。」

「也許永遠不會再瘦,」馮季渝苦笑。

「不怕,」常春嘆口氣,「你見過胖的牛沒有,只有肥的豬,孩子一養下來,既得上班,又要照顧家務,一下子就恢復原狀,肌肉一定比從前還結實。」

馮季渝也笑。

「喂,母親有無收獲期?」

「帶孩子收獲最快,三四個月後嬰兒便會對牢你笑,一年後叫你媽媽。」

「這叫收獲?」

「不然怎麼樣?你還指望他臥冰求鯉,彩衣娛親?」

馮季渝覺得常春說的話句句鏗鏘有聲。

當下她說︰「我還要到醫生處檢查。」

「你先走好了。」

「我與幾間大公司在接頭,年薪不錯,可以養活一家三口。」

常春微微笑,「誰也沒懷疑過你不是一個能干的女子。」

「謝謝你史必靈。」

馮季渝帶著瑜瑜走了。

朱智良對常春說︰「我很高興事情有這樣理想的結局。」

「多虧你從中斡旋。」

「我何嘗做過什麼。」

常春說︰「真正肯幫人的人通常會這樣說。」

「你也听過張家駿的錄音帶?」

常春感喟,「他的一腔熱情化為沖動,哪里有什麼誠意。」

「來,我送你們母女回家。」

琪琪問母親︰「幾時把哥哥那份給他?」

朱智良十分感動,「你看姐妹多愛兄弟,調轉來就不行。」

真的,胡平對海青多體貼,並不介意兩人同母異父。

路上常春非常沉默。

「為何不說話?」朱智良問。

「因為你有事瞞著我。」常春打蛇隨棍上。

朱智良嚇一跳,「為何你這樣說?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你知道得最清楚。」

「還有若干漏網的細節。」

朱律師說︰「我保證你已知道一切。」

常春點點頭,「其實我似所有其他人一樣,並無資格知道一切。」

「我不介意你知道真相,我漏了說什麼?」

常春抬起頭,「你忘了告訴我,你才是張家駿財產的繼承人。」

朱女立刻噤聲。

常春知道她猜對了。

「謝謝你,朱女。」

「謝我什麼?」

「謝謝你把款子交給琪琪與瑜瑜。」

朱智良忍不住問︰「常春,你是怎樣猜到的?」

「呵,許許多多蛛絲馬跡。」

「說來听听,大偵探。」

「譬如說,那條錄音帶,怎麼一寄寄了一個月才到我手上。」

朱女笑笑,「被你看穿了。」

常春道︰「幸虧你不是犯案,不然一下子被人偵破,錄音遺囑早在你手中,你好心安慰我們,把它寄去橫濱,又囑人再寄回來,可是這樣?」

朱女只笑不語。

常春看到她一雙耳朵燒得透明。

「張家駿這人,實在好笑,」常春說,「他到底有多少張遺囑,哪張是最合法的?」

朱女不出聲,像是在動腦筋,看看如何措辭,過一刻她說︰「張家駿向我求過兩次婚。」

常春忍不住諷刺她︰「我以為你們情如兄妹。」

朱智良說︰「想听故事就別急急加注解。」

常春不語。

「一次在我十九歲,那時他還不認識你們,他要求我別離開這個城市,放棄留學。」

但是朱智良年輕好勝,對前途充滿憧憬,只想出人頭地,哪里會得考慮這種倉猝的求婚。

少女朱智良縮了縮鼻子,模樣趣致,拍拍她兄長的肩膀,調皮地說︰「十年後,家駿,十年後再討論這個問題。」

常春訝異道︰「可是你說你愛他。」

朱智良苦笑答︰「愛得遠遠不夠。」

「後來因為內疚,愛得他比較多?」

「我一直尊重他。」

常春算一算日期,朱智良去倫敦留學的第二年,她才認識張家駿。

因為在年輕不羈的朱智良身上失望,所以他挑選成熟解事的常春,一個極端的相反。

人們第二次挑對象,要不就同第一任一模一樣,要不就完全不同。

朱智良輕輕說︰「琪琪差些就是我的孩子,你明白那種感覺嗎?」

常春自嘲︰「我沒有那樣痴心的男友,我沒有福氣享受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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