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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居 第22頁

作者︰亦舒

石子怔怔落下淚來。

第二天一早,歐陽乃忠看到一雙核桃那般的腫眼。

石子不顧一切,把事情扼要地告訴歐陽。

他與她散步至市中心,在露天咖啡座坐下,叫一杯熱牛乳給石子。

他陪了她整個上午,分手時他說︰「星期一晚上我來接你下班。」

石子似好過一點。

不過那晚她夢見了碧玉。

「我知你會入夢來。」

碧玉只是笑。

「告訴我,碧玉,你那里是否十分平靜?」石子有點向往。

碧玉伸手來拉石子。

就在這時候,石子听見一聲嬌吆︰「去,去,現在是我住在這里,你來干什麼?」

石子驚醒,听到李蓉在一旁大聲說夢話。

她去推李蓉,「你沒事吧?」

李蓉睜開眼,「呵,原來是一個夢。」

「你夢見何人?」

李蓉不肯說,「不相干,快去睡。」

石子如何還睡得著。

李蓉說︰「石子,何宅那份工,你是交給我了?」

石子點點頭,「深慶得人。」

李蓉忽然大膽問︰「那麼,麥志明這個人是否也由我接收?」

石子一愣,不相信雙耳,漸漸她的愁容露出一絲微笑,「你不嫌棄麥志明?」

「開玩笑,他不嫌我已經很好。」

石子十分替阿麥慶幸,她吁出一口氣,心中放下一塊大石。

「你還沒給我一個確實答案。」

石子連忙說︰「我一向視阿麥如好友,我祝福你們。」

李蓉十分滿意,「石子,你真是我命中貴人。」

李蓉翻一個身,沉沉睡去。

石子看著窗外,一輪明月照無眠。

天很快亮了。

第二天石子翻閱日歷,離開學剛剛還有一個月,她數著存折上的銀碼,約莫可以應付過去了,她松出一口氣。

腳上穿的鞋子還是碧玉送的,這幾年她過的真是緊日子,連吃一個冰淇淋都再三思量,省一塊是一塊,十個十塊即是一百塊。

她石子這一輩子,大概都會做一個錙銖必計的人,已經嚇破了膽,不敢輕舉妄動。

母親的信這樣說︰「真沒想到你會在外國生根落地,而且過得那麼好,從明信片里看,地方實在太美了……」

畢業後一定要回去一趟,親口向母親述說這些日子的苦樂。

還有,一定要同她提及歐陽乃忠。

稍後,她上山去探訪何家的孩子們。

悠然頭一個跑出來摟住石子不放。

「新保姆好不好?」

悠然點點頭,「很好,但是我們想念你。」

「我要開學了,只能在晚上做工,李蓉會照顧你們。」

李蓉出來,「悠然,玩具堆了一天一地,你去收拾一下。」

李蓉很會訓練孩子,不比石子那麼縱容。

「馬利呢?」

「家鄉有台風,她忙著打電話找親人,十分苦惱。」

「你與她相處可好?」

「哎呀,同是天涯淪落人。」

「李蓉,你沒有架子真好。」

「還不是向你學習。」

「你比我聰明多了。」

兩個女孩子互相客套一番,然後漸漸說出真心話。

李蓉說︰「真不能想象有人會在這樣美麗豐足的環境下成長。」

「可是他們沒有父母陪伴。」

李蓉頷首,「可見世事古難全。」

石子笑笑道︰「物質也很重要,像我同你,首先,要爭取安定的生活,衣食足,方能知榮辱。」

李蓉看著她的新知己朋友,「你打算穿多少吃多少?」

「不多,溫飽即行。」

李蓉答︰「我也是,所以我問你要麥志明。」

石子忽然有點不放心,叮囑道︰「請善待這老實人。」

「第一,他並無你想象中老實,第二,請你放心,我自然會公平對他。」

李蓉說的一定正確,出一次差收四百多元的工人怎麼可算老實。

餅一刻石子問︰「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沒與麥有進一步發展?」與其將來思疑,不如現在講個一清二楚。

李蓉溫和地微笑,「因為不投緣嘛。」

「正是,」石子松口氣,「緣分這件事真難講。」

「我相信你同歐陽君會有比較好的發展。」

石子笑出來,「你注意到他了?」

「他打電話來,我听過好幾次。」

石子收斂笑意,「可惜碧玉不認識他。」黯然傷神。

李蓉看看鐘,「孩子們要去上音樂課了,我去叫他們換衣服。」

石子對李蓉說︰「悠然還小,你幫她穿鞋子。」

李蓉笑,「將來你一定是個溺愛孩子的媽媽。」

她大力拍拍手,「限你們十分鐘內換妥衣服。」

現在她是保姆了,她有她一套。

由李蓉駕車送石子下山。

寫意在車上與石子談心。

「石子你有空要常常來看我們。」

「我會的你放心。」

寫意說︰「爸有了新女友。」

「哦。」石子不方便說什麼。

寫意說︰「這一位比上次那位略好,不過……」

石子微笑,「你要學習與人相處。」

「我想不必,她不會與我們同住。」

石子點點頭。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與自在及悠然不是同一個生母。」

石子一怔,不過這也不算稀奇。

「我已經習慣這樣生活,不過悠然還小。」

石子惻然,面子上卻不露出來,「悠然適應得很好。」

「無論如何,石子,即使結了婚,也要抽空來看我們。」

石子大大訝異,「你怎麼知道我要結婚?」

寫意側側頭,「這只是一種靈感,我也說不出理由。」

石子下車。

回公寓需過一條馬路,石子看到身邊有一個人影。

她猛地抬頭,發覺跟著她的人是碧玉那個台灣客。

「你!」石子握緊拳頭厭憎地喊出來。

那男子臉上默哀的神色令石子訝異,呵他對她有感情。

「我到今晨方知此事。」

「你不在現場?」

「我在東京主持一間酒吧的開幕禮,昨日才返來。」

石子本著一張臉,「你沒有好好照顧她。」

「她跟我那些日子,一直不快樂,想離開我,又說要回上海去做生意,我願替她出本錢,可是——」

碧玉從頭到尾不習慣新生活,可是她又深知,回到老家,她也已經不能適應。

「我將回上海將此事親身向她父母交待。」

「你願意?」石子十分意外。

那位先生向石子欠欠身,「這點擔系,干我們這行的人,還是有的。」

「那我要代碧玉謝謝你。」

「她有點遺物,在保險箱中找到。」

「交給她家人吧。」

「不,她附有字條,說留給你。」

「我?」

他取出一只小小樟木螺鈿首飾箱,交給石子,「你自己看。」

石子接過盒子,站在大太陽底下,怔怔落下淚來。

那男子說︰「你一人在此,遇到什麼事,不妨找我。」

石子听得退後三步,「不,不用了。」

那男子苦笑,伸手抹去眼角淚痕,轉身離去。

回到樓上,石子打開首飾盒子,看到盒中有一張字條︰給石子我的最親愛朋友。

盒子里有一只鑽戒,一只金表,想必是新置的,是另一樣飾物吸引了石子的注意力。

那肯定是碧玉由上海帶出來的東西,一只小小滑石雕刻的小猴子,售價十分廉宜,時時被小孩玩游戲時用來在地上畫白粉界線,可是物離鄉貴,碧玉珍若拱璧。

石子把那石猴子用繩串起系在脖子上。

偷偷地她又哭了一場。

就像上小學那時,與同學爭吵,伏案上飲泣。

來安慰她的總是碧玉,一手扶她肩上,一邊與她說別的話︰「有親戚寄來小型電子游戲機,今晚來我家玩。」

或是︰「石子,將來我們一起到香港游覽。」

石子記得她通常會仰起頭抹干眼淚說︰「不,要去去遠點。」

「去美國!」

想到這里,石子泣不成聲。

正在此際,門鈴響了。

石子連忙洗把臉去應門,來客是麥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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