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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 第19頁

作者︰亦舒

「貴姓?」

日宇給他一張卡片。

他也還她一張。

兩人又互道再見。

回到家,日宇把卡片細字讀出︰關沃暖,友邦電子公司工程師。

年輕有為。

但是怎麼樣把握機會呢,她根本不懂。

日宇不是沒有听講有人穿件睡衣就去敲異性的家門,她卻說什麼都做不到。

況且,那位大膽的女士也沒有成功,日宇更不想效顰。

無論是男是女,爭事業不妨擺明車馬,但感情一事,還是含蓄點好。

以後日宇每次看到那位女士,就忍不住想︰那是一套怎麼樣的睡衣?平常那麼正經的人……那天可是吃錯了藥?

永遠沒有答案。

日宇把關君的名片壓在茶幾面的玻璃底下。

她真的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麼做。

日宇忽然想起,她還有兩只幸運餅干

真要命,這種小小玩意兒竟變為她的良師明燈,錦囊妙計,日宇苦笑起來。

星期六上午,日宇終于拆開另一只幸運餅干。

她開始緊張,手心冒汗,一邊罵自己神經,一邊閱讀那神秘的經文。

字條說︰「勇往直前,切勿懦怯。」

這八字真言其實模稜兩可,含糊不清,有一千種可能性,但是你別說,日宇一看,卻如醍醐灌頂,即時茅塞頓開,精神百倍。

勇往直前,她握緊拳頭,是,說得好,講得好,可不就是這樣,她要勇往直前!

怎麼做?

她到著名的蛋糕店去買了點心,另外付老價錢選了一瓶好年份香檳,帶著回家。

星期六下午,人家不一定在家。

不過,總得踫踫運氣。

日宇撥第一次電話,不通。

餅三十分鐘再撥一次,關君親自來接,日宇很傻氣的報上姓名,然後說︰「沒出去?」這是廢話不是,當然沒出去,否則怎麼听電話。

誰知關君也傻兮兮的說︰「你也在家?」

「是呀,在家。」

看這個情形,兩個都不是會說話的人。

日宇鼓起勇氣,「我在想,假如你有空,或可過來舍下喝一點東西。」

「到府上來?」

日宇笑了,他比她更笨拙,這倒難能可貴。

「十五分鐘後我過來按鈴。」

日宇連忙撲到鏡子前去打理頭發口紅。

小必過來時候,手上拿看一瓶香檳,另有魚子醬及鵝肝醬。

日宇說︰「歡迎歡迎。」

進得屋來,小必贊道︰「你這里比我那邊考究得多。」

日宇笑,「我倒想看看你那邊。」

「請過來參觀,別忘記帶鎖匙。」

小必那邊也非常整潔,日宇興致勃勃,進到人家書房,卻看見一幅巨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中青春貌美的女郎巧笑倩兮。

這當然不會是小必的胞妹。

有人捷足先登,日宇當場尷尬起來。

她不得不故作大方地問︰「女朋友?」

「是,」小必很大方,「在加拿大讀書。」

日宇最沒有興趣做第三者,這個下午約會顯得一點味道都沒有了,沒有可能進一步發展的友誼不值得投資時間。

他們再回到日宇那邊,喝一杯咖啡,就散了會。

他走後,日宇把點心全數倒入垃圾筒。

她出奇地累。

樓上的裝修噪音又開始了,要睡不能睡,又沒有力氣出去玩,日宇覺得真正無聊。

她躺在床上,樓上每一下敲鑿聲都似打在她太陽穴上。

那些幸運餅這次會怎麼說?

電話鈴響。

日宇過去接听。

「仍然沒出去?我是小必。」

「呵,是,你忘了把酒與魚子醬帶走。」

「不不,那個不重要。」

「你還忘了什麼?」日宇詫異。

「我忘記同你說,照片里是我從前的女朋友。」

「真的?」

「是,不過一直沒有把照片收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日宇相信他,女孩子在感情上永遠打直覺,有時對,有時錯,完全是一項賭博,踫運氣。

「平時我並不解釋,只是方才我覺得你態度忽然冷淡,所以——」他的聲音低下去。

噫,忽然變得會說話了。

「你也太多心了。」

這時侯,忽然傳來轟然巨響,日宇整個人跳起來。

「樓上太過份了。」

「他倒底想怎麼樣?」

「干脆買一塊地皮蓋所理想房子豈非更好。」

他們笑了,氣氛融洽起來。

「日宇,反正這麼吵,出去走走豈非更好。」

「有什麼建議?」

周末到處人山人海,本市也沒有什麼地方是安樂土了。

「你可喜游泳?」

「愛煞。」

「我祖父住郊外,要是你不介意,我們到老人家的泳池去散散心如何?」

日宇馬上雀躍贊同。

往郊外的路擠車塞,六十分鐘之後車子尚未抵達,日宇在途中發掘了小必不少優點。他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涵養工夫極好,盡避車子一寸一寸移動,他卻一點都沒有不耐煩,每隔一段時候轉過頭來向日宇笑一笑,可愛極了。

駕駛技術高明,也小心,車子抵達目的地,他先下車,隨即替女士開車門,小動作令日宇舒服。

老人家不在屋里,管家說,他倆參加橋牌比賽去了。

日宇沒想到他們有那麼好的興致,又是一個意外之喜。

泳池不算大,但足夠二人暢泳。

日宇跳到水里,開心得一如小孩子,一抒多日疲勞之氣,連游六個塘不肯上岸。

佣人做好冰茶捧出來。

日字覺得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享受過。

他同小必說︰「你應該時常來才是。」

小必只是笑,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伴,並不好玩。」

話里邊有許多意思。

太陽下山,略有涼意,日宇才肯罷泳。

他們坐在花園里吃小必做的意大利粉。

「早知把香檳帶來。」日宇說。

回程車更塞,可幸涼風習習,一山都是秋意,日宇也不願意這麼早回家。

小必說︰「在都市中找節目真不容易。」

沒有人會有異議。

「明天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你說呢?」

「明早想好了通知你。」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在門前話別的時候,小必仿佛還有話要說似的,但遲疑片刻,他終于沒有開口。

那夜日宇睡得特別香甜,她將之歸功于運動,是耶非耶,也只有她自己曉得。

第二天吵醒她的自然是裝修工人,接著是關沃暖電話。

他笑,「相信你已經醒了。」

「住在戰場樓下,不醒也難。」

「星期天干什麼最好?」

「你說呢?」

「你仿佛有好主意似的。」

「我的祖父母住在美國新澤西。」日宇笑。

「時間上來不及了,」小必一本正經的說︰「來回就得三天,我們明日就要上班。」

日宇說︰「那麼只能在附近走走。」聲音里都是笑意。

「我要參加一個婚禮,你要不要一起來?」

「方便嗎?」

「是我的表弟大喜。」

本來日宇無論如何不肯做這種不速之客,但這次她不笨,她感覺到小必想把家人介紹給她,于是一口答應。

她取出最考究的小禮服,熨一熨,打扮整齊,等小必下來接她。

樓上仍然邦邦邦繼續拆樓,日宇已經不大在意。

小必也穿得漂亮,一套西服剪裁貼身,看了叫人舒服。

那是一個美麗的婚禮,新郎新娘猶如金童玉女,新娘月兌手把花球扔出來,日宇並沒有站在前排,但不知恁地,花束拐一個彎,她無意間一伸手,就接到它,贏得艷羨的目光。

傍晚,他倆回家,小必看看日宇說︰「有一件事,我非跟你說不可。」

日宇的心咚一跳。

可是他從前的女朋友回心轉意了?

她看看他,「你請說呀。」講清楚了也好。

「日宇,你迷不迷信?」小必一臉困惑。

奇怪,怎麼會這樣問,日宇一怔。

「請你到我家來,我給你看一些東西。」

到他家後,日宇大吃一驚,小必竟然也有幸運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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