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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 第9頁

作者︰亦舒

為著出入自由一點,小豐稍後決定搬出去住。

施太太並不反對。

小豐說︰「我不能一直同父母住到八十歲。」

施太太問︰「你不打算結婚?」

「沒有理想對象,何必屈就。」

「有人照顧有個伴,總比獨身好。」

「你放心,」施豐笑,「我會照顧自己。」

她把台燈小心翼翼帶到新居去。

小小鮑寓里有一間書房,不設頂燈,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這盞台燈。

小豐漸漸學會喝一杯來松弛神經,有時,她也在公寓內招呼異性朋友。

她沒有愛上小林,但喜歡他說話風趣,外貌英俊。

他們因一次公事認識,第二天他便約會她,兩人看過戲吃過飯,都有意思作進一步發展。

一天他如常送她回家,到門口,他抱怨︰「你從來不讓我進屋喝一杯咖啡。」

小豐笑笑,「請進來喝一杯咖啡。」

小林很聰明,他選了書房那張安樂椅坐下,開了音樂,等小豐自廚房做好咖啡出來。

他想了想,伸手熄掉台燈。

只余客廳的燈光隱隱約約透進來,情調不知多麼好。

小林洋洋自得。

就在這個時候,他听到輕微的啪的一聲,跟著,台燈亮起來。

小林一怔。

怎麼一回事。

明明已經關掉,怎麼又通了電,小林再度按下開關,熄掉台燈。

他揚聲問,「施豐,咖啡做好沒有。等了大半天了。」

施豐在廚房回答︰「我這是蒸餾咖啡,就好了。」

她還沒講完,台燈又亮起來。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它的燈光,好象比一般燈泡刺目。

小林哼一聲,「你不喜歡我?好,我也不喜歡你。」

他蹲下,把台燈插頭拉出來。

燈熄滅了。

小林得意地拍拍手。

他再次對台燈說︰「告訴你,你可斗不過我。」

誰知就在這一剎那,台燈第三度自動開亮。

小林嚇壞了,他退至一角,瞪著台燈,插頭明明懸空擱在地板上,與電源離得遠遠的,這盞燈不可能發光,這間屋子怪不可言,不能久留。

他轉身想走,偏偏施豐捧著咖啡進來,兩人一撞,咖啡潑翻在地。

「喂,」施豐驚問︰「你怎麼了?」

「我,我,我忽然想起有件要緊事,我先走一步。」

他滿頭大汗,匆匆拉開大門離去。

施豐莫名其妙,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回進屋內。

小林看見什麼。

她推開書房的門,看到落在地上的台燈插頭,怪不得燈熄了,她把它插上,書房登時大放光明。

施豐嘆口氣,早知不叫他進來。

沒想到他坐到一半會得後悔。

自那天起,小林對她的感情明顯降級,仍然非常客氣,但已無親昵表示。

施豐只得听其自然,不是每段邂逅都得有枝有葉,開花結果。

每天,她仍然在台燈下努力工作。

很孤苦的時候,她會對它說,「母親說得對,我的天分同姑姑比,差了不知多少倍。」

做完工夫,她在燈下看愛情小說,她最喜愛的書有茶花女與咆吼山莊。

她也听音樂,一直到深夜,書房仍然輕輕傳出細細碎碎的樂聲。

施太太來看過她,說︰「不錯你這個窩的確很舒服,但還是結婚的好。」

施豐笑得彎下腰去。

半晌她說︰「我有這盞燈陪我夠了。」

施太太伸手模一模燈,「你並沒有為施美寶找到伴侶,但是希望你會為我女兒找一位。」

「媽媽,它只是一盞台燈,不是月下老人。」

施太太瞪女兒一眼,「你知道便好。」

「每個人都忍不住對它自言自語。」

「它的歷史悠久。」

「可不是,我得到它都差不多十年了。」

「如果你有個女兒,把它傳給她,豈不好。」

施豐側頭想一想,「姑姑還有我們這班不成才的小輩,我們什麼子嗣,甥佷都沒有,我們才真正孤苦。」

施太太惋惜說︰「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一輩,故意回避姻緣,故意不結婚。」

「相信我,母親,不是故意的。」

「家里多年沒有嬰兒的歡笑聲,我們覺得寂寞。」

可愛溫婉的母親終于抱怨了。

施豐攤攤手,「不止我一人呀,咱們十一人當中,只有大表哥結婚生子,但離婚後,兒子也不跟他,且從母姓。」

「真是胡涂。」

施豐苦笑。

每次送走母親,她都覺得累。

解釋永遠使人疲倦。

小林之後,她認識沈世雄。

世雄比小林木訥,施豐不大喜歡他,他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

他是她的新同事,兩個人要合作做一個報告。

這樣年紀,到圖書館去做功課,未免可笑,周末,她請他到她家書房工作。

皆因她家電腦儲藏的資料比較齊全。

第一個下午,兩人為了一個小問題,爭執起來,弄得相當不愉快。

「到此為止。」

她請他走,並且喝冰凍啤酒消火。

第二個星期六,沈世雄又來了。

帶來許多資料,證明是施豐的錯,小豐更加討厭他。

真笨。

她想用紙鎮擲死他。

星期一,她向上司求換走沈世雄。

老板拒絕,「沈世雄很有實力,經過這段適應期,你會喜歡他。」

「永不。」

老板笑,「施豐,真的不能給你別人,請為公司設想,稍作委曲。」

施豐氣鼓鼓回到自己座位,同事都不敢打趣她,怕她反面,大家都知道她不喜歡沈世雄。

當天晚上,小沈找上門來。

施豐去開門,見是他,說道︰「我不記得約過你。」

他也鐵青著臉,「我有話要說。」

施豐不得不接待他,「十分鐘後我要出門赴約。」

他瞪著她,「你同老板說要把我換掉?」

「是又怎麼樣。」

「小姐,你不覺得你的偏見會影響我的聲譽?」

施豐下不了台,叉著腰說︰「你這個人難以相處。」

「我難以相處?」小沈長長太息,「只因為我沒有學那些人那樣天天帶著花來向你獻媚就叫做難以相處?」

施豐十分震驚,「胡說,我人緣好,他們喜歡我,你不得侮辱同事。」

「是嗎,那麼,為什麼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施豐最受馬屁?」

施豐耳畔嗡的一聲,她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這樣刻毒地批評她。

她定一定神,「沈世雄,請你馬上走。」

「沒問題,我可以求調,保住你那慈禧太後的位置。」

施豐雙手顫抖,用力在沈世雄身後拍上大門。

她回到書房,開亮了台燈。

她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雙腳發麻,才改變姿勢。

她真沒想到人看她同她看自己有那麼大的差距。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好上司好伙伴,雖不致于英明神武,亦做得到公正廉明。

沒想到沈世雄把她看得那麼幼稚低級。

施豐氣苦。

那一夜,一閉上雙眼,就听得沈世雄責備她的聲音。

她睡不著,在燈下發呆。

不知多久沒失眠了,沈豐時常開玩笑地說她從來不怕睡不好,她只怕一眠不起。

台燈溫柔的照著她,她訴苦︰「他誤會了,我並不是那樣的人。」

台燈當然沒有回答。

施豐又說︰「他們對我有偏見,成功本身是最吸引的箭靶,全世界的人都想挑戰我。」

說出口,才覺得這話太自大太自憐,忙把燈熄掉,回臥室睡覺。

事情拆穿之後,施豐滿以為沈世雄會向上級反映他不滿的情緒。

他沒有。

那天發完脾氣之後,他好象更木訥更沉著了。

施豐找不到把柄,只得繼續與他合作。

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公事,連「你好嗎」、「天氣不錯」都懶得敷衍。

你別說,也有好處,工作進度迅速。公司可不管他倆是愛人仰或是敵人,公司只看成績,老板認為施豐與沈世雄是最佳拍擋。

一次,小豐無意中看到小沈戴著只米奇老鼠腕表,她納罕了,照說,一個有童心的人可能是壞人,但偏偏他又這麼怪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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