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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說再見 第14頁

作者︰亦舒

這個時候,紀元在課室里。

育台偷偷去張望,只見二十來個孩子全部坐地下听老師講課,小書桌小椅子全擱另外一邊,而且,也不是一排一排,而是圍成一個圈。

看樣子的確比較開放。

看了一會子他靜靜走開,躑躅回家。

李育台想獨個兒到近北極圈幾個地方去一下。

這時候電話響了。

育源自廚房喊出來︰「請代我听一听。」

她在做春卷,女主內嘛,原應如此,可惜不是人人如她那樣幸福,許多女子得在辦公室爭取多一分收入,日久性格變得陰晴不分。

他接過電話,對方說︰「我找李紀元小姐。」

「她在學校,我是她父親,你有話可以對我說。」

這時有人嗤一聲笑,這又是育源在偷听電話,這家伙,真會自娛。

「李先生,我是黃主文。」

「主文,你好嗎,」李育台喜出望外,「你在什麼地方?」

「我與母親在露意思湖,紀元在上學嗎?」

「我們想試一試看她可喜歡這邊的學校。」

「我可以來探望她嗎?」

李育台立刻與他交換了電話地址,答應紀元一回來便找他。

稍後育源問︰「那是你的未來女婿嗎?」

育台希望是,他喜歡黃主文。

當天下午他們去接紀元放學,只見那紅發男孩一直把紀元送到車前。

育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狄倫,先生。」

「是狄倫湯默士的狄倫?」

「正是,先生,家祖母是威爾斯人,出生的村莊正好與詩人狄倫湯默斯相同。」

原來是名人鄉里之後。

「你好狄倫。」李育台與他握手。

在回程上,他同女兒說︰「黃主文找你,稍後會來看你。」

誰知紀元茫然,「黃主文?」

李育台大吃一驚,幾乎沒掩住嘴,天呀,紀元已經不記得他了。

他願意跟這個孩子學習忘記的藝術!

「呵,」紀元半晌回過意來,「黃主文,他現在流浪到哪里?」接著又比較,「狄倫就比較給人安全感,他的家在西溫哥華住了有六十五年了。」

李育台張大了的嘴無法合得攏。

就在該剎那,他知道這個地方適合李紀元小姐。

他大可以獨自上路,每隔一段時間來探望紀元。

育源最興奮,立刻報上一連串計劃。

夏長志說︰「照原來樣子最好,起碼一年不要驚動她,否則她會反感。」

育台贊成。

紀元還是哭了,「我要跟爸爸。」

每逢哭泣,她總忘記她已經不是嬰兒,總是努力把身子縮得很小,希望可以全身躲進父親懷抱,可是長腿長手叫她尷尬。

育台緊緊擁抱著女兒。

「你爸去幾天就回來,他吊頸也要松口氣,你跟姑姑的生活,就像母女一樣,只有更好,我對你沒有期望,關系比較輕松。」

小小紀元只覺姑姑詼諧,不由得破涕為笑。

第五章

育台到旅行社去打听行程。

服務人員說︰「去育康嘛,也不是那麼冷門的

事了,西北地域自有迷人之處,我們有負責人帶團,不過也有隊員臨陣退縮,像一位……」她查看簿子,「謝女士,從香港傳真過來訂位,結果有事不能出發,不幸不能發還訂洋,不過她的空位可以讓給你,後天出發。」

育台一怔,不相信世上有此巧事,「這位香港的謝女士,名字縮寫可是YC?」

服務員比他還要詫異,「你怎麼知道?」

李育台在心底說,她是我妻子,可是嘴里道︰「她是一個熟人。」

「呵,那麼,你同司徒先生也是朋友?」

「司徒?」

「是,KY司徒,他倆同時報名,但只有司徒先生會準時出發。」

育台從來沒听過雅正有這樣的朋友。

他取出信用卡,「我頂替謝女士的空位。」

是次收費大抵是一家四口參加豪華歐洲旅行團的三倍,不知老陳接到帳單會怎麼想。

「準備多些厚衣服。」

育台卻一直想,司徒是誰?雅正約了人到極寒地帶旅行,為什麼他會不知道?

他問︰「謝女士是幾時訂的位子?」

職員算算日子,「通常早年多兩年預定,嗯,早十八個月。」她翻到記錄。

育台在心中算算日子,那時,醫生說,雅正有治愈的希望,她正在電療。

「幾時取消了位子?」

「一星期前,所以不能退還訂洋。」

不可能是雅正本人,「由誰來退訂?」

「司徒先生。」

育台心中充滿疑惑,道謝後離去。

這人是誰?朋友中從來沒有姓司徒的人。

育源替他準備寒衣︰「用長志的滑雪衣吧,還有,這件背心里瓖貂鼠毛,實在暖,貼身穿上。

一直到集合那日,育台仍然沒看到那位司徒先生。

他向領隊打探︰「有位司徒先生——」

「對,他也是東方人,他稍後才與我們會合。」

團員共八人,五男三女,其中四個是日本人,一個法國人,三個華人,一個本地人也沒有。

其中一位華人自新加坡來,說是想獲得冬季的經驗,他大概不會失望。一個便是李育台,他來是因為听雅正說過她想來,故欲看個究竟,雅正為何向往這等冰天雪地苦寒之地。另外一個,便是司徒了。

他們在黃刀市駐宿,打算北上大奴隸湖與大熊湖,然後波麥肯茲河。

日本人早把資料背個滾瓜爛熟︰「黃刀本是印第安酋長名字,此人大概憑一把黃刀做記識。」當年不知有多少野牛在這塊地上游蕩……

因是冬季,一日只得三數小時天日,感覺非常怪異。

司徒終于來了。

見到他,李育台不禁打一個突,只見他起碼要比普通人高大半個頭,結實強壯,一臉親切的笑容,渾身發散著粗獷的英俊,那三個不同國籍的女子立刻有驚艷的感覺。

育台想,雅正幾時結交一個這樣的朋友?

這個人有一股自然親切的魅力,眾人身不由主地樂意親近他。

他們各人自我介紹。

司徒說︰「我叫司徒啟揚,我的職業是醫生,我的嗜好是攝影,我是英藉華人。」

那法國女子立刻表示興趣,「司徒你負責醫科哪一方面?」

司徒笑,「我專理未足月嬰兒。」

「呵,」女士們悚然動容,「那多偉大。」

育台不欲再听下去,假使司徒只是一名校工,這幾位女士一樣會得大驚小敝表示贊嘆。

適才自我介紹的時候,李育台說是個小生意人。

他到另一角落坐下。

雅正在什麼地方認識這個人?

正在猜度,司徒過來了。

他很誠懇地問︰「李先生,你也認識謝雅正?」

育台點點頭。

司徒眼楮中露出激動的神情來,不過迅速地壓抑下去,他接著問︰「她在生命最後一段日子里,你有無見過她?」

育台又點點頭。

司徒逼切地問︰「她是怎麼去世的?」

「她患癌癥,她沒有與你說?」

「不,在信中,她一直表現得很樂觀。」

育台沉默一會兒,「你們是筆友?」

「可以這樣說,我們通過國際攝影會認識,通信接近兩年。」

這真是雅正的一個私人秘密,李育台從來不知道有一種這樣的筆友。

他問司徒︰「你們可見過面?」

司徒搖頭,「本來約好一起這次在黃刀市見面,結果行程被逼取銷。」

育台又問︰「你有她的照片嗎?」

司徒又搖頭。

育台十分訝異,沒想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還有純筆友存在。

育台取出皮夾子,打開,取出雅正一枚彩色小照,遞給司徒。

司徒慘痛而珍惜地接過照片,仔細凝視,「呵她果然長得秀麗一如想象。」

育台不出聲。

「身邊與她長得那麼相像的小女孩是誰?」

「她女兒紀元,今年七歲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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