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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遙遠的地方(最心愛的歌) 第26頁

作者︰亦舒

程嶺悄悄松口氣。

她不喜歡程雯嫁洋人,此事能夠不了了之,最好不過。

表面上不動聲色,「現在與誰見面多?」

「鄧永璋。」

「呵,那多好。」

「你都沒有見過他。」程雯揚起一角眉毛。

「由得我挑嗎?」程嶺調侃她,「只得說好的分罷了。」

門鈴一響,郭海珊夫婦來了。

程雯一向與呂文凱投機,連忙迎上去。

冰海珊捧著頭,象是頭痛,又似牙痛。

「表嬸你勸勸她,她要去競選市議員,我實在吃不消。」

程嶺暗暗好笑,「勸,好呀,文凱你听著,嫁進郭家這麼多年了,連蛋也沒下一個,淨趕時髦,不守婦道,你看,害丈夫到長輩面前告狀……是不是這樣說?」

這回連郭海珊都笑了。

程嶺勸道︰「你明知文凱有這個野心。」

冰海珊說︰「凡事不必自己來,華仁堂在官府不是沒有朋友。」

呂文凱搖頭︰「海珊,這完全是兩回事。」

冰海珊嘆息︰「我不了解你。」

程嶺吁出一口氣,「相愛就行了,不必了解。」

程雯笑︰「這是什麼話,姐姐真是塔里的女人。」

程嶺不語。

呂文凱推程雯一下,「你怎麼批評起姐姐來。」

程嶺連忙改變話題︰「阿茜下個月退休了。」

冰海珊立刻答︰「我另外派個妥當人來。」

門外有人按門鈴,程雯去開門,「是郵差,」她揚聲,「一封掛號信。」

交予程嶺,程嶺拆開一看,怔住,隨手遞給程雯,程雯說︰「咦,是張結婚帖子,」看清楚了,氣得說不出話。

冰海珊問︰「什麼事?」

程嶺淡淡的說︰「程霄同那位張小姐後日結婚。」

程雯問︰「這是什麼意思,事先為什麼不通知我們,怕我們阻止?」

程嶺勸道︰「你不過想他幸福,既然他開心就好。」

「為什麼把我們擠在門外?我們是他的姐與妹。」

冰海珊夫婦面面相覷,沒想到程霄會這樣處理婚禮。

程嶺只是說︰「最要緊是程霄自己高興。」

「被人牽著鼻子走!」

程嶺不出聲。

她看著他出生。

小小嬰兒,捧著女乃瓶喝,她老抱他走來走去,當他是活女圭女圭,從沒想到,他會與她生分。

是故意的吧,故意叫她生氣,以後名正言順不來往,說不定還輕描淡寫加一句︰「不是親生的,故不好相處。」

程雯已經炸開來,「這樣忘恩負義,早知把他扔在香港,管他是否在汽油站打工。」

程嶺不語,眼神黯然。

冰海珊知道她重視這個兄弟,一直希望他能受到高等教育,她嫁入郭家,也是為著有能力為他打好基礎,可是等到他結婚,卻不過只如普通朋友般收到一張帖子。

程嶺清清喉嚨,「快別這樣說,以後我們把他交給張家了,輪到他們照顧這書呆子,我並不希祈他們替我叩頭敬茶,只是,我們送什麼賀禮呢?」

冰海珊馬上對妻子說︰「文凱,近朱者赤,你要好好學習表嫂的氣量。」

呂文凱答︰「是。」

冰海珊說︰「噫,我不知道多久沒听到你說這個是字了。」

他們決定送禮金。

程嶺同妹妹說︰「你做我們代表去觀禮。」

程雯氣呼呼,「來不及了。」

「海珊一定會替你買到飛機票。」

那個晚上,程嶺發覺程雯在床上哭泣。

程嶺勸說︰「兄弟姐妹長大了總是要分開各自組織家庭,這有什麼好難過,只要他們敢情好,我們就安樂。」

程雯仍然嗚咽︰「我以為我會是儐相。」

「也許他們的婚禮很簡單。」

程雯說︰「我要一個盛大瑰麗的婚禮。」

「一定。」

「許多許多嫁妝。」

程嶺笑︰「駱駝大象,應有盡有。」

被程嶺猜中了,程霄只在注冊處公證結婚,那日且下雨,只有幾個親友觀禮,新娘好似十分獨立,她的父母都不在場。

程霄收下禮金支票,居然記得問︰「姐姐呢?」

程雯瞪他一眼,「她一時走不開。」

幾個朋友在一間小小希臘餐館吃了晚飯作為慶祝,過了周末,新婚夫婦立刻去上班。

竟那麼實事求是。

「姐姐說,只要你快樂。」

程霄微笑︰「我一直想有一個自己的家,靠雙手努力創造未來。肩膀承擔責任,我不會走父親的老路,生活得好,已經是報答了姐姐。」

程雯突然消了氣,怔怔落下淚來。

回到溫哥華,程雯陪姐姐去听呂文凱演講。

冰海珊仍然搖頭,「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可是他看著台上的呂文凱,臉上又有光彩。

呂文凱這樣說︰「我們要求勞工廳制定法令,務使工人安全使用機器,處理危險物料,使用農藥時必須穿這保護性衣物,工地之作業情況需符合規格,將工業意外減至最低。」

程雯听罷立刻大力鼓掌。

她同姐姐說︰「呂文凱將以無黨派身份競選,聲望甚高,成功機會不錯。」

程嶺微笑︰「你是助選團中堅分子?」

程雯笑︰「不,郭海珊才是。」

稍後,程雯的新朋友鄧永璋來接她。

在程嶺眼中,他們統統英俊斑大,一表人材。

說也奇怪,在外國人水土里長大,樣子也多少有點像洋人,他們濃眉長睫,鼻梁高挺,身穿西服,英語流利,與上一代華僑是有個距離的。

程嶺看到他們真正歡喜。

這一次,小鄧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人。

他自我介紹︰「我叫李杰來,同鄧永璋同系不同班。」

程雯笑︰「他是師兄,已在修博士了。」

程嶺肅然起敬,她最敬佩功課優異的學子。

那小李說︰「你是程雯的姐姐吧,她的名字從水,你的名字從山。」

程嶺一怔,只得笑道︰「是。」她從沒想到過。

他們一起去喝下午茶,車子經過羅布臣街,郭海珊忽然瞪大雙眼。

他同其他人說︰「看到沒有?大街上居然有自動洗衣場,由此可知地價還未算貴,猶有大把發展余地,文凱,把這地址記下來,明天就去打價。」

呂文凱笑︰「你這人渾身銅臭。」

冰海珊笑︰「我喜歡賺錢。」

程雯也笑︰「我喜歡睡覺。」

程嶺忽然感慨,「自由國家,自由選擇。」

「真的,」呂文凱說︰「不必嚴刑拷打,光是逼愛睡覺的人去賺錢,已經是苛政。」

大家笑半晌,忽然郭海珊說︰「文革結束了。」

幾個年輕人對此一無所知,呂文凱的心早已歸化,程嶺一向對萬事都不發表意見,故此竟無人搭腔。

茶會氣氛良好,興高采烈。

程嶺真希望每星期都有這樣的聚會,讓她靠在沙發上,听他們說說笑笑,略倦了輕輕打一個哈欠。

這時她一生以來最好的日子了,她分外珍惜。

程太太在天之靈是曉得的吧,程霄已經出身,程雯正在享受青春。

程太太臨終時是何等掛心,明知孩子們會吃苦,現在她看到他們安好,一定放心了吧!

回家途中,程嶺听得呂文凱和程雯在為兩塊錢爭執。

程嶺問︰「什麼事?」

程雯答︰「唷,市中心甜心夜總會,華人入場券收五元,白人收三元。」

程嶺立刻噤聲。

呂文凱說︰「我不相信今時今日還會有這種歧視現象存在。」

冰海珊怪叫︰「女士們,不要為兩塊錢小題大做好不好?」

程雯說︰「這是原則問題。」

「我的天。」

「現在不去撲滅這星星之火,將來可能變兩千兩萬元,那就真正燎原了。」

「相信我,文凱,你過慮了。」

「不行,海珊,這件事我是管定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程嶺莞爾。

他還不是一樣愛她。

每到這種時候,程嶺特別寂寞。

餅兩天,程雯在學堂里,念芳正溫習,家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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