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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司 第20頁

作者︰亦舒

乃意抬起頭來,「你們只看見表面的傷口。」

維真疑惑地問︰「乃意,你說什麼?」

乃意頹然,「你還不明白?林倚梅的傷勢愈重,甄保育欠她也越多,保育此人一向是株牆頭草,擺來擺去沒有方向,岱宇這次一定輸。」

維真一怔,「乃意,別鑽牛角尖。」

乃意苦笑,「來,讓我們到醫院去看個究竟。」

他們到得遲,倚梅經過急救,已躺在病床上,甄保育握著她的手正默默流淚,李滿智臉帶寒霜坐在一旁,看見維真與乃意,只冷冷頷首。

維真拉著女友識趣地退出。

兩人在休息室面面相覷,至此維真才知道,乃意並非過慮。

這個時候,兩位護理人員笑談著過來,一個說︰「真勇敢,硬是替男朋友擋了一槍,傷得不輕,左肩骨一半粉碎,要用鋼絲穿起來手臂才能活動。」分明是在講林倚梅。

扁是听,乃意已經腳軟。

另一位笑答︰「但願我也有那樣真心愛我的女朋友。」

「不大好吧,叫人拿性命來搏。」

維真看著兩人離去,不由得嘆息一聲。

這個時候,甄佐森來了,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此刻一頭煙滿臉油一額汗,他解開領帶擲到廢紙籮里去,恨恨地對區維真說︰「現在都把事情推我身上,怪我,憎我,我根本不認得凶手!」

乃意冷冷道︰「通世界都听見他叫你的名字,自然是有人買他來解決你。」

「欠債還錢罷了,殺我有什麼好處,分明是嫁禍。」甄佐森憤慨地一疊聲咒罵。

乃意的心一動,可是一時未能把細節串在一起。

她忽然覺得非常非常疲倦,想立刻懇求維真送她回家。

這個時候,甄保育自病房出來,用手抹了抹臉坐下,面色死灰,乃意又想听他說些什麼。

甄佐森問他兄弟︰「倚梅怎麼樣?」

甄保育垂頭答︰「醒過一陣子,直喊痛,只得給她注射,又昏睡過去。」

甄佐森說︰「要些什麼,告訴我,我去辦。」

甄保育疲乏地答︰「她只希望我陪著她。」

「手臂不致于殘廢吧?」

「總不能恢復到從前那樣,」甄保育掩臉,「需要長期做物理治療。」

大家都沉默無言。

甄保育終于忍不住說︰「大哥,我情願傷者是我。」

甄佐森嘆道︰「應該是我才真。」

乃意冷冷說︰「沒想到那麼多人愛吃蓮子羹。」

區維真以目光制止乃意說下去。

甄保育說︰「好端端為了我們叫她終身受創,怎麼過意得去,」

乃意不能控制自己,又冷笑道︰「娶了她對著一輩子,也就問心無愧了。」

甄佐森跳起來,「你在這個時候還來打趣我們?」

「對不起兩位。」區維真拉起女友就找路走。

乃意怒道︰「我不用你替我道歉,也不用你代我解釋,你若以我為恥,大可以與我絕交。」

維真不去理她,「你累了,人在疲倦的時候意志力最最薄弱,你需要休息。」

維真講得對,身子一累,渾身關節都不听使喚,打三歲起的不如意事也都紛沓涌上心頭,叫人氣忿,還是回家睡覺的好。

在小轎車內已經打瞌睡。

只听得有人叫她︰「乃意,乃意,醒醒,醒醒。」

誰呀,乃意申吟,有事明天再說好不好。

「你這個人真是,叫你看住凌岱宇,你倒輕松,沒事人似大睡特睡。」

乃意驚醒,一身冷汗。

維真問︰「怎麼了?」

「把車子駛回甄府去,快。」

「時間不早了,人家也許要休息。」

「你別管,往回駛。」

「任乃意,你這個人不可理喻起來時當真蠻不講理。」

乃意情急,「你們統統忘了凌岱宇。」

區維真一听,立刻把車子急轉彎調頭,乃意這才吁出一口氣。

區維真在甄宅門口說︰「乃意你不能不回家睡覺。」

「我看情形。」

「叫我怎麼向伯母解釋?」

「你那麼聰明,一定有辦法。」

維真頓足,「喂喂喂。」

凌岱宇在樓上小偏廳里喝酒听音樂。

乃意遞上空杯子,「給我斟半杯。」

岱宇笑笑,「乃意,你這個人畢竟有點意思,此刻通世界只有你記得我。」她的情緒還似穩定。

「老太太呢?」

「也到醫院去了。」

「你不一道看看倚梅?」

「何必虛偽,她敢擋上去,當然計算過後果,一定有她賺的,才那麼偉大,何勞我慰問。」

「岱宇,也許你太偏激了。」

岱宇冷笑,「人家一直比我乖巧,那人撲過來時,我只曉得發呆。」

乃意坐下來,「我何嘗不是,滿場賓客,個個呆若木雞。」

「可是林倚梅偏偏反應敏捷,所以光榮掛彩,令甄氏合家感激流涕。」

乃意的心又一動,但是仍然茫無頭緒。

岱宇的首飾華服統統扔在地毯一角,乃意這才記起,今日原是她訂婚的好日子。

乃意自口袋里掏出拾來的幾顆珍珠。放在茶幾上還給岱宇。

岱宇自斟自飲,不予理會。

乃意按住酒瓶,「你想做女太白還是恁地。」

岱宇忽然怔怔地落下淚來。

乃意一邊替她卸妝一邊勸道︰「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平息,大家還不是會好好地過日子。」

岱宇又傻笑起來,「只除了我,乃意,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甄府從今之後多一個恩人,少了一個閑人,再無我立足之地。」

「你過慮,岱宇,有事明日再說。」

岱宇喝醉了,竟格格笑起來。

乃意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岱宇,即使離開甄宅,也並非大不了的事情,外頭天地有多大你應該知道,甄家怎麼看你,根本沒有作用,踩你捧你,不過幾個人,眼光放遠一點,你若愛出鋒頭,不叫人間百姓仰頭看還不算好漢,你若愛恬淡,更加不必理會這小撮人,明日我陪你去找房子搬家。」

蔽辣松脆地講完,門外卻傳來喝彩聲,「好,有志氣,女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容易。」

乃意轉頭看,站在那里的是甄老太太。

岱宇已不勝酒力,乃意只得反客為主︰「老太太請坐。」

甄老太微笑,「你講得很有道理。」

乃意並不退縮,「已經二十一歲了,哪有住外婆家住一輩子的道理,有能力最好出去自立門戶,若干女演員在這種年紀早已紅透半邊天,倒轉頭來照應父母弟兄,可見環境造人,像我們這種清貧子弟,一早就懂得求親靠友之苦,並無幻想。」

老太太嘆口氣。

餅一會兒她問︰「岱宇願意獨立生活嗎?」

乃意一怔,本來想用激將法,誰知老太君順水推舟,真的暗示岱宇搬出去。

乃意強笑一聲,「我弟弟乃忠十歲就出外寄宿留學,他行,為什麼岱宇不行。」

老太太點點頭。

乃意不甘心,「我相信你仍然關懷這名外孫女。」

「我與凌家都會一直照顧她。」

乃意冷笑,「凌家本來待她不錯,遺產夠吃一輩子,可惜——」

這時岱宇掙扎著按住乃意,不讓她講下去,「你怎麼對我外婆無理,一張嘴梆梆的。」仍然幫著甄保育。

甄老太說︰「不妨,我不介意听老實話。」

岱宇強笑,「外婆請休息吧,今日夠累的了。」

老太太頷首,「明日一早還要去看倚梅,你們也一起來吧。」

她步出走廊。

岱宇蹣跚自沙發上起來,「乃意,叫維真接你回家,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乃意握著她肩膀,細細觀察,岱宇臉如金紙,無半點血色,不知道恁地,卻映得眉眼更烏,鬢角更青,嘴角掛著絲慘笑,她撥開乃意的手,「看我干什麼,怕我做出什麼事來?」

乃意這才放開她,撥電話通知區維真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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