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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界 第27頁

作者︰亦舒

還有,最豐富的藏酒。

分明是懂得享受的人。

小雅不好意思久留,退出來,門自動鎖上。

又隔了兩星期左右,小雅的母親說︰「大約是搬進來了。」

小雅抬起頭,有點點喜悅,是嗎,何以見得?

「我看到有佣人進出。」

哦,那一定是搬進來了。

「是個單身漢吧。」母親說。

「你怎麼知道?」

「是個鍾頭女佣,每日只來幾個小時。」

沒想到母親的觀察能力也相當強,小雅原以為她只專注打麻將,她到底看到多少呢。?

而其實,女兒的寂寥,母親豈有不知之理,只是愛莫能助,多說無益。

小雅踫到對家的女佣,點點頭。

主人大抵早出晚歸,從來沒有踫見過。

小雅搭訕問︰「買菜?」

芳鄰廚房設備並不差。

誰知女佣答︰「都沒有人住,不過是抹抹灰塵。」

小雅一怔。

還在紐約?

「也許下個月回來。」女佣說。

小雅在心中算算日子,已經四五個月了,不少人為移民,在外國逼不得已逗留半年,也是常事。

事情好像有點神秘。

本來,一張照片可以代表許多言語,但是歐陽大宅里全然沒有這樣東西。

不過!他既然住在這里,他遲早會得出現。

有一宗小生意上門,小雅找到那位工頭。

堡頭先問她︰「你對面的歐陽先生可搬進來了?」

「還沒有呢,款子可付清了?」

「剛收到最後一期支票。」

「你與他直接交易?」

「是。」

「不經設計公司?」

堡頭搖頭,「他自己好像很有心得。」

「有無說幾時回來?」

「沒提起。」

小雅有點失望。

午夜,她在房中看書。

母親推門進來,「還沒睡?」

她反問︰「這麼早收場?」

母親在她床沿坐下來,嘆口氣。

「怎麼,輸了牌?」

誰知母親忽然說︰「一老一少,都這麼無聊淒清。」

小雅本來在笑,一听這話,僵住。

「我沒有辦法,你應多出去走走。」

小雅不知如何回答。

「你父親只在星期天上午回來。」

「你說說他,他會回來得勤一點。」

「算了,管他愛去那一號。」

「剛才輸還是嬴?」

「輸輸輸,我一生都是輸。」

「媽媽,這時刻發什麼牢騷。」

「我擔心你。」

「所有的大型舞會,我都有參加呀。」

「為什麼沒有男孩子約會你?」

「因為時機未到。」

母親苦笑。

「媽,你也累了,早點休息,明天又是另外一天,又有牌友等著你。」

「你說,沒有那十三張麻將,日子怎麼過。」

可不是。

母親替她掩上門,出去了。

所以有些人喜歡約會,從早到晚,排得密密麻麻,沒有半絲余暇去想東想西。

淋浴上床的時候,小雅不禁想︰人人這樣珍惜的身體肌膚,到頭來還不是塵歸于塵,土歸于士。

太空閑了,會想得很支。

可很小雅亦不是一個工作狂。

天氣由酷熱轉涼。

清晨,已有些秋意。

對戶人家的女佣早已躲懶,每星期只出現三次已經足夠。

主人,還沒有歸期。

小雅心意略動,他不是永遠不來了吧。

明明不關她事,她為什麼好似在等他?

晚上,小雅做了一個夢。

棒壁人家終于搬來了。

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與他的新婚妻子。

新娘子穿著雪白的禮服,掀開頭紗,一張面孔美得驚人。

小雅醒來,拉拉被褥,凌晨三點,秋天真的到了。

到初冬的時候,情況還沒有變。

小雅已經放棄。

倒是她母親說︰「我問女佣如何拿薪水,她說到中區一間公司去支領。」

「什麼公司?」

「日新銀號。」

歐陽、日新,自然,那是他們家的事業。

「他好像排第四。」

小雅笑,「你干什麼,做私家偵探?」

「不少人都認識歐陽家。」

「爸同他們可有來往?」

「你爸的事,要去問二號,我怎麼曉得。」

小雅不響。

一日趁有空,上去父親的寫字樓。

他看見女兒還是高興的,那邊兩個孩子到底還小,而且嬌縱得沒個譜。

寒暄幾句,小雅說到日新銀號上去。

案親說︰「沒有,沒有來往,歐陽家不是愛出鋒頭的暴發戶,不大出來走動。」

小雅不知如何打听下去,吁出一口氣。

「你心中有什麼事?」

小雅說不上來。

「你媽說你益發孤獨了。小雅,喜歡什麼?說給爸爸听,沒有辦不到的。」

小雅只是笑笑。

「許久沒出門了,可要去巴黎走走?」

「爸,你有空多來看看母親。」

她父親尷尬起來。

「我走了。」

這一條線索又告落空。

日常生活越來越悶。

小雅有時覺得胸口像要爆炸,再忍下去會得生癌。

現代人的悲哀。

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卻深感不足。

究竟渴望什麼呢。

倘若希望結婚,組織家庭,養育孩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追求真愛,在這個年頭,真是突兀詼諧。

什麼是真愛?真心坦誠相處數十載,兒孫滿堂,也就是真愛了。

那麼,小雅說,我向往激情。

心中有一朵火,永遠燃燒,永不熄滅,絕端的快樂.無底的痛苦,忽冷忽熱,即使要命,也是值得。

她有資格這麼做,還有精力,也有時間,只是,苦無對象。

竟沒有一個人能叫她刻骨銘心。

那個周末,有人來約,她便努力赴會。

穿戴整齊了,去坐在那小伙子對面。

他年紀與她相仿,很想討好她,同她去吃日本某,一邊滔滔不絕的說話。

小雅很客氣的听著,隔一陣子點點頭,表示共鳴。

下午,他建議去看電影,小雅忽然疲倦了,用手背遮住嘴巴,打一個阿欠。

那男生很震驚。

小雅歉意地看他一眼。

他把她送了回家。

她也不覺有什麼損失,把手袋往床上一丟!人往床上一倒,笑了半晌,打個中覺,晚上,陪母親去喝喜酒。

身上的首飾有些還是祖母傳下來的,寶石大顆大顆,瓖工考究,有家底便是有家底,時下能干的職業女性就辦不到,戴來戴去,芝麻綠豆,三克拉算是大巫,十萬八萬置件東西幾乎沒宣告天下,多累。

小雅靜靜坐在那里,氣質是實在不錯的。

散了席,同母親一起回家。

在車上,母親在說一件事︰「……才三十歲,病了兩年,沒有人敢同她母親說,年頭故世,都只說她去了移民,能瞞多久就多久,可憐。」

小雅笑,「將來我也移民,你就明白發生什麼事。」

「啐啐啐!」

小雅把臉看到車窗外,不再說什麼。

「鄭家那男孩不錯。」

「讀醫的人,很悶的。」

「一般女孩子都喜歡嫁醫生。」

「為著經濟穩定,不用吃苦,我又為什麼?」

「翁家那個呢?」

「媽你沒看見他女朋友貼在他身上那個樣子。」

「是嗎,太離譜了。」

小雅拍拍母親的手背,「別擔心。」

她倒不是想結婚,戀愛同歸宿是兩回事。

「林家大小姐又離婚了。」

「第幾次?」

「她是第三次,林家四姐妹加起來離婚十來次。」

小雅沒想到母親幽默感這麼豐富,嗤一聲笑出來。

母親伸手模一模小雅脖子上累墜的項鏈,「這條藍寶,顏色一等一,鮮明而文雅。」

小雅點點頭,又打呵欠。

幸虧貪睡,不然更不知如何打發時間。

周末,小雅再也沒有出去。

長長門鈴響,沒有人應,小雅知道是老女佣躲懶睡午覺,她親自去開門。

是對家的幫佣,很不好意思,「小姐,想借兩個薄荷茶包。」

小雅過一分鐘才會過意來,「你們先生回來了?」

「沒有!是小姐。」

「小姐?」

女佣如有難言之隱。

小雅取出茶包,「我親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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