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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界 第18頁

作者︰亦舒

那時我一見到她,大吃一驚,喊道︰「你自己都成了難民。」

這便是林爽爽。

我也嘗試說服她轉向娛樂版服務,她一口拒絕,叫我少侮辱她。

這個倔強的女人,叫我又愛又恨。

很多記者不兼攝影,但是她不一樣,她的攝影技術一等一,許多外國的新聞雜志都向她買照片,這方面的天才為她帶來不少的外快,是以她的私家攝影器材也是行內人最好的。

對著這麼一個女朋友,我有什麼好說呢?

我下過哀的美敦書︰本年內一定要結婚,否則──

「否則怎麼樣?」她問。

「否則,」我無可奈何說︰「否則我哭。」

本來這一陣子水靜河飛,沒有什麼新聞可做,偏偏她又迷上張碧琪,不可救藥。

一年不知有多少家長向警方報失失蹤少女,除非爽爽是上帝,否則如何救這些兵知的靈魂于水深火熱?

丙然不出我所料,過了半個月左右,爽爽報告我一個驚人的消息︰張碧琪牽涉在一件傷人案里,有人因她持械殺傷情敵。

我反而安慰爽爽,「也許這不是她的錯。」

「她坦白同我說,兩個男人她都不喜歡,但故意挑撥他們為她打一架,你知不知道結果如何?三死兩傷,她身上背著那麼大的血債,依然若無其事!」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問她為什麼要這麼造孽,你猜她怎麼說?」

「‘悶’。」

「對了,其昌,真被你猜到了。」

「她們的心思不難猜。其實我們何嘗不悶,天天上班下班,擠在人喜中,在教室內、永遠教那幾課書……只不過我們控制得好而已。」

「那不然,其昌,暑假你可以去歐洲,你叫他們去哪里?」

我抓抓頭發,「可是他們也不應就此操刀殺人呀。」

「人心變了,戾氣十分,他們的獸性畢露,其昌,我非常的失望。」

「我早說過你,熱情的人容易失望,這是必然的事。」

「其昌,同時我也覺得累。」

「天天工作廿四小時,想不累也不行。」

「其昌,我決定休息一下。」

我心一動,莫非時機已經到了?

「我告了一年的假,停薪留職。」

「呵,天大的喜訊。」我雀躍。

「我們可以結婚了。」

就這樣我們便樂洋洋的籌備起大事來。

不是說笑,多謝張碧琪,要不是她擺出一副墮落得爛心爛肺的樣子出來,我的爽爽對她那偉大的事業尚念念不休。

我們在一、兩月間便辦妥一切。

新居、新家俱一應俱備,我為這頭婚事早已準備了三五年,婚後其樂融融,爽爽不再出去跑新聞,只在家撰些雜文稿,空余時間把一頭家打理得整整有條。

有一天下午,她說︰「原來張碧琪被判入女量監禁所一年。」

我冷笑,「她還算女童?」

「其昌,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社會上的渣滓。」

「還有。」

「什麼?」我沒好氣。

「她母親死了。」

「怎麼死的?」我非常震驚。

「原因不詳,听說是自然死亡。」爽爽說︰「其昌,不一定要在歐洲念大學的女人才可以戀愛,碧琪的父母很相愛,孩子們也很听話,直到他父親在地盤意外喪生,她母親才自暴自棄,淪落到這種地步。」

「這不是理由,堅強的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都可以生存下去,況且這畢竟還是安泰的社會,只要肯勞動,就可以圖得溫飽。」

「好了好了,別慷慨瀲昂地演說了。」

我嘆息。「你看,你的努力全都泡湯。」

「還有。」

「我不要听。」

「這件事你非听不可。」

「我不要听。」

她啼笑皆非,「趙其昌,我有了孩子。」

「什麼?」我跳起來,「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不是說不要听?」

「唉,我是不要听港聞呵!」我大力擁抱住她。

快做爸爸了!

「想想人生如此多災多難,把孩子生下來……太不夠義氣了。」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我說︰「堅強的父母,生不出懦弱的孩子來。」

「到底要苦苦掙扎。」

「別消極好不好?喂,你那份工作,也不必保留了吧?」

「想不到我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一下子投降做了主婦。」爽爽自嘲的說。

「馬不停蹄,會累壞,休息一下,東山復出,豈非更美?」我安慰她。

「唉,其昌,這社會的節拍這麼快,停下了來,哪里還追得上?別哄我。」

我尷尬的笑。

爽爽安心在家養胎,一切平安,無話即短,我們過得很幸福,事實證明爽爽能文能武,能收能放,確是才女。

爽爽臨生產的時候,我常常在傍晚與她在附近散步。

一日我們正在談將來生男生女的問題,迎面走來一個少女同我們打招呼。

我倆一時間沒把她認出來。

少女笑,「我是碧琪呀。」

「碧琪!」爽爽叫出來。

她那頭長發剪掉了,衣服也素淨得多,臉上全無化妝品,端端莊莊的一個少女。

「林姑娘,」她說︰「恭喜恭喜,你快做媽媽了。」

「碧琪,你近況如何?」爽爽又開始查根問底。

「我出來了。」

「是,我听說。」

碧琪說︰「現在我在一間廠里做。」

「太好了,碧琪,我很替你高興。」爽爽既看外又歡喜口

碧琪世故的笑笑,「我發覺最後救你的還是你自己。」

我說︰「講得再對沒有。」

爽爽與她交換地址,我們便分手。

爽爽說︰「哈,說我沒用?救不了人?碧琪怎麼改邪歸正?希望在人間,趙其昌,你沒想到吧?」

「巧合而已。」我說。

「好,將來我的兒女一定要做社會工作者。」

「不做記老嗎?」我取笑她。

「看到碧琪終于得救,我實在非常非常開心。」

我說︰「我也是。」

「你關心嗎?」爽爽不置信。

「你關心的一切,我也關心。」我由衷的說。

我們緊緊握住了手。

上司

調組的時候,曾新生的老板彼得楊悻悻地說︰「就是看不得我手下略有一個平頭整臉的人。」

這樣說已算是表示賞識手下,新生不禁有點高興。

彼得楊嘆口氣。「你這次出去,要小心行事。」

「是。」

「新上司陳丹是個怎麼樣的人,相信你也听聞了。」

新生實在不敢搭腔。

「那女人是個瘋子。」

新生吃驚地看著看彼得楊,佩服他亂說話的勇氣,新生自小性情溫和,做什麼都留個余地,很少沖動,也很少為自己的言語與動作抱歉。

成年人嘛,怎麼可以亂說話。

「做得不滿意,去大老板處告她,我支持你。」

嘩,公然煽動手下越級挑戰,非同小可。

看樣子彼得楊真恨死陳丹挖去他的得力助手。

新生只得說︰「看情形吧。」

「陳丹的私生活一直浪蕩,你要當心。」楊彼得獰笑數聲。

新生莞爾。「但,我早已過了二十一歲了。」

「她會蹂躪男童,相信我。」

「我會步步為營。」

「陳丹是個賤人,我要好好對付她。」彼得楊握緊拳頭。

新生退出來。

多麼好,這樣當眾恣意侮辱對頭人,新生希望他也可以做得到︰破口大罵,李甲是蠢驢,張乙是狂魔,而趙丙是小丑。

一定很痛快。

不過在別人眼中,如此欠缺修養,恐怕也會被視為瘋犬,劃不來。

新生一貫的作風是替人設想。

唉,有頭發,啥人想做癩痢。

鎊人有各人的苦衷,不能隨意訴苦,只得變個方法發。

新生悶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坐在小鮑寓的客廳裹,靜听音樂,一邊喝杯威士忌加冰。

越來越少約會了,下班已經很累,不耐煩討好女孩子。

新生最喜歡的歌,叫夜來香,是一支在他出生前十多年已經開始流行的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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