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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界 第11頁

作者︰亦舒

萬里說︰「不知怎地,她被蚊子咬得一塊一塊,明明點了蚊香,怎麼攬的?她最怕蚊咬。」

我乏味的坐下。多麼幼稚,我又失態了,為什麼不能事事听其自然呢。

萬里問︰「你怎麼了,小雲?」

我疲倦的抬起頭,「我也不知道,我猜我是妒忌成狂了。」

她不響。

「短短一個月上我嘲笑自己,「我就想霸佔著你們。」

萬里說︰「大概你不大喜歡那樣類型的女孩子。」

對,說到我心坎里去,我是不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像小鮑主一樣的珍貴,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已經敗過一次在她們手中,現在看樣子又要再失敗一次。

萬里問︰「你為何息得患失?小雲,告訴我?」

我不響。

「那麼去告訴萬達。」

「萬達現在怎麼會有空?」

「待會兒他出來,我叫他來找你。」萬里說。

「我先回去。」我說。

我回到家里,才洗一把臉,萬達就推著輪椅來了。

「快快教訓我吧,我洗耳恭听。」

「是你弄熄了蚊香吧。」他笑,「干嗎這麼恨莉莉?」

我睜大眼,不知如何回答。

「小雲,你有什麼心事?」他問。

我靜靜的說︰「我不喜歡你同莉莉在一起。」

「做朋友不可以這麼自私。」

我撒賴,「那麼我追求你。」

他微笑地擦擦鼻子,「你家人不滿意我少一條腿。」

「那怎麼辦?」我失望的問。

「別心急,我們再做一陣子朋友,慢慢觀察對方。」

「再觀察下去會有更多的莉莉娜娜玲玲。」我吃不消。

「小雲,我相信我是了解你的,你剛經驗過一段不愉快的感情,所以失去自信與安全感,因此要急急霸住一個人,是不是。」

我听了這麼衷心話!眼淚汨泊流下來。他替我擦掉。

「別擔心,小雲,你會痊愈的。」他拍我的背,「別操之過急。」

我急急點頭,「你原諒我嗎?」

「當然。」他說,「好好睡,我回去了。」

我點點頭。

「我們明天見。」他說。

是的,我們有許多明天。

桌球室

幽暗的地下室,放著一張張撞球台子,充滿煙霧,這是我的家。

我的生意很簡單,便是開著撞球室,招待客人來玩上一、兩局,收取租金,等打烊之後,我與清潔工人便負責清理場地。

我這里地方乾淨,很多學生都樂意上來,人雜管雜,但是因為與警方關系良好,所以從沒出過事。

除了幾具售賣汽水、糖果的機器外,地下室就只有計分架,經理室後面是我小小的睡房兼廚房。

我生活得很清苦,沒有娛樂,沒有女朋友。

但是我自給自足,不算太壞,我又沒念過太多的書,算不得學問淵博,能夠找到口飯吃,又自己做老板,實在是不錯。

生活並不枯燥,撞球室內之風情夠你瞧的。

昨日來了個美艷女郎,長發梳尾巴,穿低胸緊身T恤、短褲、高跟拖鞋,嘩,連十五、六歲的男學生都瞪大眼朝她看,有些人更吹起口哨。

她租桌子,要與人賭球。

我上去說︰「小姐,我們這里是禁賭的。」她風情萬種地燃起一根香煙,跟我說︰「我不會在你這里收錢。」我賠笑。「在我這里放盤口亦不可。」她飛來一個媚眼,這個女子邪管邪,可真的美貌。「老板,真的不行?」我搖搖頭。「消遣則可,賭博不可。」「若果我羸了你呢?」她向我挑戰。

我說︰「我不會玩撞球。」「唷,老板,你不會玩,開這個地方來干麼?」觀眾哄然大笑。

我正顏說︰「我開來做生意。」有一個男孩子的笑聲特別響亮,他步向前來說︰「小姐,我與你玩一局,消遣一下,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那女郎並不介意別人吃她的豆腐,嚼著口香糖,使與那男生玩起來。

我搖搖頭。

老實說,由我親自下場,也未必勝得出。

美女、孩童、老人走江湖,沒有三、兩度散手,如何站得住腳?這個年輕人還作夢呢。

丙然,不到一回合,那男生便敗下陣來。

那女郎得意洋洋地站著,氣定神閑,不愧是高手。她用的手法很含蓄,並不一下子取勝,老使對方認為尚有機會反擊,最後便輸得一敗涂地。

我看到他們在我門口數鈔票,那女郎再進來的時候,我便說︰「小姐,請你走,我不歡迎你。」她一怔,隨即笑。「老板,何必拘謹?」「為什麼不到別家去?」「你這里學生多。」她很坦白。

我說︰「你的意思是羊牯多。」她媚笑。「老板是明白人。」「我不歡迎你,快快走。」「老板何必丁是丁,卯是卯。」我看著她。

「好吧,」她曉得我不是好惹的。「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說︰「你別在我這里攪局便可,我們照樣是朋友,貴姓大名?」「曼露,老板呢?」「伍岳。」我與她握握手。

「唉,」她笑。「三山五岳人馬,輕視不得。」我笑。「你知道便好。」「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老板。」她也笑。

這個女郎一張嘴真會討人歡喜,我感喟的想,跑江湖不簡單呵。

「有空來坐。」我說。

她揚起手,同我說再見。

她以後沒再來玩撞球。不過有空卻來喝杯咖啡。

在外頭走的人都知道,多個朋友便是少個敵人,沒朋友不打緊,多敵人可吃不消。

所以我很給她面子,因為她曉得做人之道。

曼露的身世也是個謎,能干得很呢,自撞球室到撞球室,她便維持了生活,而且活得不錯,永遠化妝鮮明,衣著動人。

你別說我不佩服她。

那些小男生看到她,像是中了蠱似的,為她著迷。

而她那手球技,也出神入化。

曼露常常說︰「老板,我們幾時來一場?」我微笑。

「真人不露相,噯?」她會向我擠眼。

「別告訴我不會玩。」她笑。

我說︰「我的確是不會。」「老板真會開玩笑。」她補一句︰「逢人只說三分話。」我有點歉意。

但到底我們只是泛泛之交。

況且她的對象只是那些穿校服的小男孩子,不是我。

那日下午,我在吃自己做的三明治與咖啡,有人推開撞球室的門進來。

我抬頭一看,是個小女孩,十七、八歲,穿著時髦的短裙子,長得清秀月兌俗。

「找誰?」我問。

「楚文青有進來嗎?」「誰?」我笑。「我不認得這里客人的名字,相貌是記得的,你形容給我听?」「他這麼高,瘦瘦個子,是K學校的,臉上一顆痣,長得很英俊。」「呵,叫楚文青?」我當然知道這個男生,他就是跟曼露賭球那個小子,現在還在她身邊轉來轉去。

原來是他。

「你找他什麼事?他常常來。」小女孩咬咬嘴唇。「如果他來的話,你就說,小玲找他。」「你是他的什麼人?」我問。「是妹妹?」她的臉馬上紅起來。

我明白了,這年頭的女孩子早熟,很快就找男朋友。

我替她惋惜。那個姓楚的小子不是好人,看得出來。

「他來的時候,我同他說一聲。」我應允。

「他什麼時間到這里?」我說︰「沒有一定,大概放學時分,你呢?你怎麼不上學?」「我早已退學。」小玲低下頭。

「為什麼?」我訝異的問。

「家境不好,要我出去做工賺錢。」跟我一樣,我想。

「我可不可以在這里等他?」小玲盼望的問。

「不必浪費時間,誰也不知道他來不來,你先回去吧,我會代你說一聲。」小玲羞怯的說︰「謝謝。」「不客氣。」我說。

她走了。

當日楚小子並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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