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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光燦爛 第2頁

作者︰亦舒

即使是安排好的台詞,我也感動得很,樂意做一個觀眾。

「下來,朱麗葉。」他說。

我取餅鎖匙便下樓。

呵今夜星光燦爛。

他握緊我的手,汽車無線電內隱隱約約傳出音樂,我與他跳舞,他沒有說什麼話,

但手心冒著汗,如果他在做戲,那麼他是太好的演員。他將我緊緊擁在懷內,逼得我

透不過氣來,我覺得我是被需要的。

一切都這麼快這麼浪漫,我陶醉于這偷來的歡愉,深深享受。

倦了,我們坐在他的開篷車里,我合上眼楮,竟然熟睡在他懷中。

清晨的第一線陽光把我喚醒,他正凝神觀看我的臉,一往情深,我微笑。

他說︰「我要去上班了。」

「不用睡覺?」我輕問。

「不用。」他吻我的頭發,「我有空再來看你。」

「幾時?」

「我終于打動了你的鐵石心腸?」他低聲問。

我又微笑。

他送我上樓睡覺,我听見電話鈴響,許是國楝找我,我打個呵欠,不在乎地倒在

床上,或許國楝要告訴我,今日他又得逾時工作,誰關心?他可以跟他的藍圖結婚。

莊在中午時分趕到我公寓,女佣人開門給他,他手中持一小束玫瑰,夾雜著丁香,

叫我醒來。

他精神是那樣好,我卻暈眩得日夜不分,糊里糊涂,像是在子午線往返已十余次

之多,日子都攪渾了。

我們在家中的露台吃午飯,他吃得少說得少,左手握住我的手不放,一切都用一

只右手做。他像一個孩子,終于得到了他多年向往的玩具,愛不釋手,在這種情況下,

我並不介意做一件玩具。

下了班他來看我,我剛清醒,淋了浴,在察看我那本月歷的進展,他來了。

但願國楝對我有他一半那麼情深,真真假假亦不妨。

我被他迷惑住,一連好幾天,只有數小時睡眠的時間,其余的功夫都被他佔去。

他帶我到他石澳的家,大扇的玻璃窗,沒有窗簾,看到山下驚濤拍岸,寬大的客廳中

擺著簡單的家俱。

他在廚房中煮法國菜,香噴噴的蒜與牛油,我躺在繩床內,夢幻似的晃來晃去,

一切丟在腦後,我的細胞一個個都活了。

他不斷跟我說︰我一直在等你這麼一個女郎。

「你再說下去,我簡直要相信你的話了。」我微笑。

他吻我的手,「嫁給我吧。」

「永遠這樣享受在仙境里?」我問︰「不可能,我們活在現實的世界里。」

「跟我走,你小會覺得生活無聊,空閑的時間,你作畫,我上班,我們永遠戀

愛。」

「讓我想想。」

「不要想,憑你的感覺做。」

我把頭埋在他胸膛里。

黃昏在紫色的天空下,我們去沙灘散步,他拾起一只貝殼,貼在我耳邊,讓我听

海浪聲。我們躺沙灘上,看天色暗下來。

第二天早上,莊送我返家休息,然後去上班。

我打開門,看見國楝坐在客廳中央。

我淡淡說︰「嗨,好久不見。」

「你整夜在什麼地方?」

「在享受。」我答。

他「霍」地站起來,就給我一記耳光,打得我退後三步,眼冒金星,一邊臉火辣

辣的痛,嘴角一陣咸味,冒出血來。

我不響。

女佣人嚇傻了,瞪著我們。

我冷冷吩咐她,「倒杯冰水給我,送客。」

柄楝瘋了,他怒吼,「你想把我送走?就這麼簡單?全城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

妻,你卻公然跑出去跟別人過夜,我還有臉站出去?你以為他會娶你?你以為仍然會

有人娶你?」

我不出聲。

他抓住我的手臂,手上用勁,越收越緊,我痛得淌出眼淚來,他不住的用手打我,

我躲都沒處躲,一下一下的忍受著,女佣人沖出來阻止他,一邊尖嚷著,「不準打小

姐,不要打了。」

然後國楝崩潰了,他蹲下來哭。

我掙扎逃到房內,把自己反鎖在房內。我很鎮靜,在浴間洗淨血漬,在瘀痕上搽

上藥,蒙頭大睡。

柄楝哀哀的敲我房間門,我不去睬他,出乎我自己意料之外,我居然睡得很好。

黃昏的時候國楝走了,我混身酸疼,這一場鬧劇到這里也應該結束了。

一年來我裝飾著國楝的生活,如他襟前的一朵鮮花,如今我決定離開他,他失去

的不過是面子,不是愛人,我心灰意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需要的是精神上

的滿足,物質方面我自己應付有余。離開國楝,我不一定要去跟莊過活,我是我自己,

獨立的一個人。

想起莊,我心溫柔的牽動,我愛上那夜燦爛的星光多過愛上他,但如果沒有他,

我又看不到一天的星星。

我告訴自己!你已經廿六歲了,來日無多,生命苦短,能夠快樂的時候,為什麼

不快樂?

事情鬧大了,我的名譽或許再也不能使我在國楝的友人當中立足,然而離開一班

虛偽的人,于我又有什麼損失?或者我失去做闊太太的資格,但我的生活是充實的,

生活寬裕的太太們何嘗有機會赤足跟愛人跳慢舞?各人得到的東西不一樣。

晚上莊到我這里來,看見我臉上的瘀痕,問︰「怎麼回事?」

「撞傷。」

「我知道,國楝干的好事。」他站起來,「我會找他算賬。」

我第一次對他提高聲音,「坐下來,告訴你是撞傷的。」

「嫁給我,我會使你快樂。」

「你們男人始終只想佔有一個女人,並不是真正的為她們好,是不是?」

「我愛你。」

我嘆一口氣,「你回去吧,我不是不知道跟著你會開心,可是除了玩得燦爛外,

你不能再給我任何東西,特別是安全感。」

「女人們的貪念!」他說︰「你要國楝的穩重,亦要我的感情,非要這樣的男人,

你才肯跟他?」

我微笑,「恐怕我要丫角終老了,我緊緊擁抱他,「莊,但我需要你的甜言蜜

語。」

「是否我暫時戰勝了國楝?」

「不要對我提這個人。」我說。

「你恨他?」

「我對他沒有感覺,他是一個愚蠢的人,以為自愛就是吝嗇感情,叫愛人拜倒在

他腳底叫做威風,讓他去娶一個為飯票而結婚的小女人好了。背著他貼娘家與搓麻將,

活該。」

「你仍然氣憤了。」

「氣我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他會回來求你的。」

「他才不會,他屢次警告我,如果我有什麼行差踏錯,他馬上轉頭走的,」我伸

著懶腰,「我在過去整整十一個月內也夠謹慎的了,像做賊。」

「為什麼要刻薄自己?」

「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我覺得他高估自己的定力,低估了你的魅力,他是那種要等到失去那樣東西才

知道它寶貴的人,在感情方而,他是個白痴。」

莊對國楝的批評是非常中肯的,國楝一向看不起為感情犧牲的人,他認為他自己

是理性的智能的,不受俗禮拘泥,現在我要睜大眼楮看個清楚。

我沒想到他會回來求我,但是他回來了,我在露台見他,穿著低胸裙子,燃著一

枝煙,吊兒郎當,皮膚曬得深棕,正是他最恨的一切,我全部做齊,並且正眼也不看

他。

他說︰「你以為他會娶你?他不會的。」

我指指胸口,「那是我的難題,你何必擔心?」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他傷心震驚。

「我一向都是這麼自由散漫的一個藝術家,是你的教導有方,我才做了一年淑女,

你現在可以去提拔別的女子,教她們如何做人,以及一切仁義道德的問題,」我站起

來,「你何必再來煩我?我喜歡浪廢我的青春,你管得著個屁!」

他的頭埋在自己雙手中,「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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