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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 第7頁

作者︰亦舒

「家有那麼可怕?」

「一開門進去,一片靜寂,我簡直不敢坐下來。」

「那,為何不與家人住?」

「怕父母嚕嗦。」

每天視歸如死,倒也是痛苦事。

「小芬,來,休息半小時,聊幾句。」

小芬拗他不過,托同事代為照顧,出來陪他坐下喝杯橘子水。

她自嘲地說︰「看,終于都要坐台子。」

王永兆答︰「是我的面子。」

小芬問︰「對于男性來說,面子很重要吧。」

「錢、美女、面子。」

小芬代他注解︰「酒色財氣。」

王永兆模模後腦,「說得很對。」

小芬看著他笑。

「小芬,同你在一起聊天真好。」

「你不給其他人機會而已。」天天換女伴,人家不知首尾,如何攀談。

「小芬,我等你下班。」

小芬推辭,「今日有人接我。」

他」怔,「你有男友?」

「誰沒有男友,看你要求如何而已。」小芬微笑。

「他條件好嗎?」

「配我已是綽綽有余。」

「小芬,你真謙和。」

「時間到了,」小芬溫和地說︰「快打烊了,那邊有位黑衣女郎,看著你起碼有三十分鐘以上,過去與她談談。」

兩個寂寞的人,走在一起,可解決許多問題。

不過,在酒吧這種歡場,一切都不能當真。

小芬拒絕王永兆進一步接觸,就是這個原因,她有何能力改變一個天天換女伴的男人?

中人之姿,稍具聰明,那是不足夠的,她苦不知自量,肯定會受到極大傷害。

內心雖然渴望,理智無論如何不允許。

一下看不住自己,就會淪入萬劫不復地步。

她回到櫃桔之後,主管同她說︰「小芬,總經理明早十時想見你。」

「知道了,謝謝你。」

「是要調職了吧。」

「是。」小芬惆悵。

「調往何處?」

「做沉悶的行政工作,負責計劃十多年後生意盈虧之類。」

「那多好,分明是升上去了。」

「你真認為好?」

「自然,女孩子不宜做酒保。」

「可是這」年來不少客人特地慕名前來喝我調的若艾酒。」

「唏,當然是做經理高尚得多。」

明日便知分曉。

小芬偷偷看一看王永兆。

他已坐到黑衣女郎身邊去。

那女子有蛇一般的腰身。

兩條手臂已經掛在王君身上,半醉,不顧一切,吃得起虧,決定非尋歡作樂不可。

這樣也好,無論做什麼,至要緊有決心,切莫半桶水,想吃咸魚,莫怕口渴。

打烊了,燈光明滅三次,王永兆與黑衣女離去。

不是說要等她下班嗎,可見不過是講講而已,你跟他去,就是你,她跟他去,也就是她,無所謂。

小芬丟下制服,換上便衣,離開酒吧。

第二天她穿上整齊的套裝去見總經理。

兩人談了一會兒,他給她一份新的聘書,從此之後,她成為白領麗人新成員。

那位中年人說︰「小芬,白天上班比較適合年輕女子。」

她溫和有禮地答︰「是。」

母親頭一個高興,她松出一口氣。

「吁,早些日子,都不知如何同親友交待才好。」

「為什麼要同他們解釋。」

「誰像你,六親不認?」

「咄,我才不用向任何人交待我的所作所為。」

「反正只有白天上班才是正經人。」

那麼夜更警察呢?不過母親也說得對,神秘的黑夜往往帶來令人意想不到的危險。

酒吧的同事問︰「客人找你,該怎麼說?」

「我說轉行了。」

這是真的,況且,誰會找她?她不過是酒吧的一個服務員,客人旨在酒,不在人。

上了樓,月兌下制服,小芬適應得比她預料中好得多,只是嫌白天的交通太過擠逼。

她變成所有白天上班族其中一員。

每早八時半回到公司,攤開報紙,心中就奇怪,她從前的客人,特別是王永兆,不知醒來了沒有,大抵還睡在柔軟的席夢思上,身邊不知躺著哪個美女,至于美女在早上看去還是否同昨夜一般美,完全是另外一個問題。

是,她沒有忘記他。

可能他不知道,她仍在同一酒店做事,不過一早一夜,踫不上頭。

她問過同事︰「有沒有人找我?」

同事搖搖頭。

半年這樣過去了。

小芬已屬于白天。

一日上班,听見同事與人客在小會議室商談請客之事。

「對不起,王先生,今年已完全訂滿。」

小芬輕輕撥電話給同事。

「要什麼期?」

「要九月廿五日,是女方生日,同天訂婚。」

「那天李炳基先生本來訂了鴛鴦廳來慶祝鑽婚,可是昨日好似取消了。」

「為什麼?」

「他們打算到游艇上慶祝,只與我們訂食物。」

「好極了。」

客人終于滿意地離去。

她看到他,一怔,隨即滿面笑容地迎上去,他是王永兆,浪子終于找到了歸宿。

她有許多話同他說,敘敘舊,問問好,他們真是老朋友了。

他與她打一個照臉,也十分客氣地陪笑。

可是,很明顯,他不認得她。

他已完全忘記她是誰,換過地方,變了時間,她又已除下制服,他哪里還記得她。

小芬連忙低頭疾走,轉返辦公室。

半晌,抬起頭,同自己笑了。

借人

朱家倫自從畢業後就在宇宙機構做事。

她為人沉靜,低調,認為做人至要緊姿勢好看,如果惡形惡狀地追求一件事,那麼,贏了也等於輸了。

從家倫的衣著打扮可以看出來,她平時穿的黑白灰三色,她整齊的發式,以及實事求是的作風,都顯示出孤傲的性格。

在今日,這種品格並不曾受到普遍的欣賞。

在辦公室中,總是那些戴大耳環,嘴里會哼一兩支小調的女性受歡迎。

雖然家倫升得並不比別人慢,但倒底她要付出多三倍精力。

這倒還罷了,家倫遺憾的是她始終沒有要好的男朋友。

能夠叫一個男人手足無措地那般傾倒是難得的,女同事楊蓓莉便有為她神魂顛倒的男友。

他們準時管接管送,送糖送花送名貴手袋,簡直像奴隸一般。

每個人都有天才,蓓莉控制男生的才華是叫人佩服的。

奇是奇在蓓莉樂意同家倫做朋友,一工實在太過南轅北轍,毫無沖突,俗雲同行如敵國,她倆顯然沒有這種顧忌.

蓓莉常往家倫辦公室跑,喜歡與她商量所謂大事。

今日中午,她探過頭來,「家倫,又吃隻果當午餐?」

家倫笑著點頭,「請進來。」

蓓莉坐下說︰「給你看一件衣服。」

她打開一只大盒子,里邊裝著件黑色緞子晚服,一大半用累絲縫成,歐洲名貴牌。

她穿上一定既危險又好看。

「又是誰送的?」

「我自己買的。」

「大手筆。」

「上舊生聯誼會去吃飯,這身打扮代表我三年來的成就。」

家倫笑笑。

「我帶什麼樣的男朋友去好?」

家倫替她出主意︰「英俊、能干、富有,最好財經版上登過他的照片,一定可以叫你舊同學刮目相看。」

「對!」蓓莉完全贊成。

她捧著盒子出去了。

另一位同事麥玉成進來,看著蓓莉背影,喃喃道︰「膚淺。」

家倫听見,輕輕答︰「我才不會那樣說。」

「還說不是?」

「蓓莉頭腦最清醒不過。」

「她有腦嗎?」

「有,怎麼沒有,比你我發達得多了,她完全知道要的是什麼,一直朝著這條路走,很快就會成功。」

「靠男人?」

「那也是一種辦法。」

「家倫,我以為你會看不起這種人。」

家倫笑,「河水不犯井水,我從來不敢看不起任何人。」

麥玉成嗤一聲笑,「對,家倫,我決定與王熹訂婚。」

「恭喜你,玉成,那是個好人。」

玉成嘆口氣,「光是好人,說服力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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