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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給你送花來 第20頁

作者︰亦舒

「我已經累了。」

他到地庫去看過。

牆壁已經粉刷過,地氈拆掉,鋪上木地板,天花板上裝上許多暗格照明,比從前開揚。

即使再搬下來,也沒有從前憂郁。

他想到今日羅拔臣醫生的話。

「老實同你說,元東,你的情況不甚樂觀。」

「我明白。」

「你惟有保持愉快心態。」

他點點頭。

醫生說︰「我的忠告只有那麼多。」

深夜,元東的呼吸忽然急促,還未來得及呼救,芝子已經站在面前替他接上氧氣,並且急召醫生。

他微笑說︰「鬧鐘響了。」

醫生來到,同元東說︰「你還是進院吧。」

申元東堅決地說︰「不。」

芝子伏在他膝上,「他說不。」

羅拔臣醫生無奈。

經天在旁,不發一言。

天曚曚亮,芝子帶著女佣出去買菜。

申元東叫住佷子︰「經天,我有話說。」

「小叔,你請吩咐。」

「我父母疏遠我,是因為老年人總覺得子孫不妥或不肖是一種報應,他們不想面對。」

經天低頭不語。

「但他們一早把部分財產分了給我。」

「小叔,你好好休息,有話明天再說。」

「喂,好好听我說下去。」

經天無奈,只得重新坐下來。

「你爸媽老是抱怨你永遠不肯坐著听他們說超過三句話,可見與我投緣。」

「小叔從不罵我。」

「生性活潑,其實身不由己,也是種遺傳。」

經天笑,「像太祖公不錯,掘到金礦,蓋大學圖書館。」

「經天,你覺得芝子怎樣?」

經天答︰「像那種沙漠里開出來的小花,不理惡劣的環境,她悠然自得。」

「來到我們家,是一種緣分。」

「她與其他女孩完全不同,我要是決定從北極走到南極,一定把她帶在身邊,我愈來愈討厭一遇事就尖聲哭叫的女子。」

申元東笑︰「還要動輒哭訴‘你不再愛我了’。」

叔佷兩人一起吁出一口氣。

餅一會申元東問︰「經天,你會否照顧芝子?」

經天大為不解,「小叔,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你們很合得來。」

「小叔,你知道,我這生不會甘心坐在家里養兒育女,我不想結婚。」

「將來呢?」

「在可預見的將來都沒有這種打算,何必叫她等。」

「你很坦白。」

「我不會欺騙女性,不過,芝子十分了解我,她等于我的好兄弟,況且,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有時,她深夜也會哭泣。」

經天溫和地說︰「女子總有眼淚。」

「我以為你會欣然答允照顧她。」

「這一陣,沒有出門,其實是為著她。」

申元東微笑,「這也是從前沒有的事。」

這個時候,芝子在街市里,到處找黃油蟹。

芝子同女佣說︰「叫我們出來找南中國海才出產的海鮮,真是難題。」

她倆一檔一檔海鮮攤位找,出示彩色圖片,忽然之間,一個意大利人拉住她們。

他取出一小籮活蟹,芝子一看,果然是她們所要的海鮮。

意大利人說︰「有人訂下,可是爽約沒來取貨,海鮮同女人一樣,不能耽擱,賣給你們吧。」

芝子微笑,「那可要便宜一點。」

「美麗的小姐,一開口還價就不再漂亮。」

芝子只得檢查過付款。

「還有一種長毛的淡水蟹,北美不準進口。」

女佣問︰「那是什麼?」

芝子輕輕說︰「可能是大閘蟹。」

她們拎著魚獲回家。

女佣又問︰「你會不會做?」

「大抵是洗淨蒸熟吧。」

「不,元東說要果了面粉來炸至金黃。」

「怎麼忽然吃得這樣刁鑽?」

「可能身體好一點了,貪吃。」

會不會是故意支開她們?

芝子聰敏,想得也比較多。

回到家,芝子在電腦網絡里尋找炸蟹的秘方。

一位住在紐約的網友這樣告訴她︰「這種蟹有個名堂,叫做上海面拖蟹,做法如下─」

芝子咧開嘴笑,如獲至寶。

她與廚子合作整個上午,中午飯時刻,香噴噴一大盤道地面拖蟹捧出來,申元東怔住。

他不過信口說說,沒想到芝子真替他辦到。

他坐下來嘗一口,味覺像是康復,只覺香甜。

廚子笑說︰「學會了這一味,已經足夠開一間餐廳。」

芝子說︰「還想吃什麼,我們給你做。」

大家心里都有點惻然,隨他放肆一點好了,時日可能不多了。

申元東微笑,「明天吃火腿三文治吧。」

經天下樓來看見,歡呼一聲,開了瓶安蒂白酒,與他小叔對飲。

「人多一起吃好滋味。」

他們每喝一口酒之前說一句唐詩。

「床前明月光。」

「月是故鄉明。」

「勸君莫惜金縷衣。」

「葡萄美酒夜光杯。」

「我可否將你比做一個夏日。」

芝子笑,「這句不對,這不是中國人寫的。」

申經天喝一大口,「罰酒,罰酒。」

這間屋子,在華芝子來到之前,死寂一片,哪有這樣熱鬧。

下午,芝子幫申元東取出下學年學生名單,逐一了解他們年紀背景。

許多講師等到學期過去一半,才記得住學生姓名,申元東不是這樣的人。

第八章

元東放下手冊,「只是,我可能沒有機會見到他們。」

芝子答︰「我們總得作最佳盼望。」

「你說得對。」

「這里有位超齡學生。」

「啊,二十七歲了,超齡學生往往是最佳學生。」

「不然不會努力爭取機會。」

「最年輕的只有十五歲,是華裔青年。」

「華裔生近年成績優異,名列前茅。」

「這里有一名美女。」

申元東探頭過去看,果然,小小彩色報名照上的女生秀發雲一般散在肩上。

「這個也漂亮。」

女子總是特別注意別的女子的容貌。

「美女學生是否必獲高分?」

「看她成績如何。」

芝子好奇,「師生之間,會否有曖昧發生?」

「不少人會日久生情。」

「你呢?」芝子忽然大膽問。

申元東看著她精致的小臉,忍不住這樣說︰「你是我的學生嗎,幸虧不是。」

芝子這才知道自己唐突了,漲紅面孔。

申元東也吃一驚,喂,你剛才說些什麼?

大家發了一會呆。

然後芝子嘩一聲︰「這個平均分數九十九點二,都不像是人了,吃什麼長大?」

申元東也搶著來看。

申經天走過書房听見,「我功課一向只得丙級,但我肯定比他們快樂。」

他穿著整套潛水衣。

芝子問︰「去什麼地方?」

「我不下水,一位朋友表演不帶氧氣直潛一百五十尺。」

「會有危險吧。」

「七分鐘屏住呼吸,相信是一項紀錄。」

芝子皺上眉頭,「經天,不要下水。」

「我做觀光客而已。」

他笑著出門去了。

申元東說︰「沒有人能改變他,最近已經算是修心養性。」

「幸虧只是他的朋友,若是女伴,不擔心死才怪。」

「很多女孩子喜歡他。」

芝子笑笑,「那些女孩,只是好勝,妄想征服他。」

「你呢?」他沖口而出。

芝子看著他,「我只是申家一名員工。」這話她已說過好幾次。

「華人叫你這種脾氣為狷介。」

芝子忽然問︰「你知道我們三人為什麼合得來?」

「你說說看。」

「我們三人都是棄兒,我被父母所棄,經天沒有學業,你又失卻健康。」

「啊,我們同病相憐。」

芝子大膽地說︰「所以成為好友。」十分感慨。

「是嗎,你真的那樣想?」元東說。

芝子點點頭。

「不,是你的善良樂觀,以及罕見的生命力拉了我們一把,你帶來歡笑,所以我們樂于親近你。」

芝子撫模手臂,像是想掃平寒毛,「嗚,似文藝小說對白。」

他有點感慨,「假使真是一本小說,我應當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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