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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盒 第13頁

作者︰朱夜

T斜靠在沙發的轉角里,身體呈向左側半躺著的樣子,膝蓋和髖部大約呈90度地彎曲,雙腳幾乎擱在沙發邊緣之外。他裹著白色毛巾質的浴衣,雙臂彎曲在月復部,頭垂到胸前,面前的茶幾上放著開過的感冒藥和冷掉的咖啡,地板上有一雙淺藍色長毛絨拖鞋。染過的棕色頭發長度及耳,打著卷蓋在他臉前。如果不是看到他垂下的手指和腳趾上淤紅的尸斑,單看他上身的姿勢給人的感覺好象是一個人坐在那里慪氣或者沉思,而不是已經離開人間。

拍下尸體位置的詳盡照片,我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取出溫度計,模索著插進他嘴里,接著動手月兌下他的浴衣。他的身體已經變得僵硬,給這件工作增加了不少難度。

「請等一等,朱……醫生,」N不知什麼時候又混了進來,「你要月兌掉他所有的衣服嗎?」

「是的。」我說著,拉下T的內褲,模索著插進另一支體溫計,「否則我怎麼檢查呢?」

「能不能不要在這里?」

「為什麼?」我抬頭看他,他的臉色慘白,聲音有點發抖︰「我是說這里……現在的情況下……是不是……」

「請無關人員撤離現場!」胡警官大聲道。

N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打擾了。」慢慢向後退去。退到門口,抿住嘴唇,仍然死死盯著T的尸體。良久,他驀地轉身,快步離開。

胡警官悄聲對一個年輕警官說︰「盯上他。」年輕警官得令而去。

我伸出十指插進T的頭發,沿著從額前向腦後的軌跡輕柔地撫過。他應該是沖過澡才睡下的,指下他的頭發的深處還有點濕,奇怪的是他的頭發里,仿佛竟然有溫暖的感覺,好象他還活著,釋放著自己的熱力,不斷地感染著別人。空氣中彌漫起淡淡的香氣,初聞象春天花開的原野,在虛無飄渺中越來越濃烈,變得好象游吟詩人彈著奔放的琉特琴曲時,身邊篝火里,來自東方神秘之國的檀香木片發出的誘人氣息。在這氣味里,有一種特殊的香味,熟悉而又陌生。一時也說不清是什麼味道。

胡警官抽著鼻子夸張地嗅了幾下︰「哈!很貴的香水吧?到底是大明星。發現什麼了嗎?朱醫生?」

「至少,頭部沒有顯著外傷,唔……後頸部和喉部也沒有。」

「仔細查,醫生,這家伙讓我覺得他媽的不對勁。」

看到體溫計的讀數,我就發現了剛才自己產生幻覺的原因︰深部體溫33度,口溫卻是35度。根據攝制組工作人員的報告,昨夜的拍攝進行到2點多,然後T獨自回休息室休息,而N和G各自回家。雖然外面是隆冬,有空調的室內保持著18度的氣溫。在此條件下,尸體的溫度--也就是深部體溫--每小時下降1度。現在是上午8點多。如果照此推算,T在凌晨4點左右就已經死亡。但是,因為口腔接近于體表,循環停止後溫度下降比直腸深部要快,和現在得到的結果恰恰相反。我冷笑一聲︰「胡警官,我有同感。」

在警官們的幫助下,我把T的尸體從沙發上搬下來,放到靠里邊的地上。東窗淡淡的陽光下,他如初生嬰兒一般蜷縮著。出于對死者起碼的尊重,我在里邊拉起一道布幔,把尸體和忙碌的警官們隔開。首先我拍下他全身的照片,特別是所有看上去有可疑的傷痕的地方。接著我拂開他的頭發,重點檢查五官。看到他的臉龐,最先震驚我的,就是他的清秀俊美。他的眼楮閉著,曾經讓無數少女砰然心動的豐唇微微張開,嘴唇只是稍微有點開始干縮的跡象。我不過偶爾瞄到電視中的NTG樂隊一眼,想不起來他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即便如此,死亡只是在他氣色紅潤的小麥色皮膚上蓋上了一層陰影,而沒有留下痙攣的扭曲或者恐怖的尸斑。所謂尸斑,是人死亡後停止流動的血液墜積在身體沒有受壓的低下部位的毛細血管里而產生的暗紅色斑塊。瑪雅人習慣在人物浮雕或繪畫中描繪臉上的深色斑塊,代表死神對某人不可抗拒的征服。一直到現在,尸斑的出現都是死亡降臨的可靠標志。我輕輕按快門,拍下他左下頜的特寫。

我用手指撥開他的眼簾,拍下他仍然清澈透明的角膜。通過種種征象可以肯定,T直到凌晨還活著。接著我用橇棒橇開他的嘴唇和牙齒,用吸管吸出唾液標本,裝進貼了標簽的試管。至于身體的檢查,反而簡單,因為他全身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除了膝蓋上幾乎褪盡的陳舊性淤痕手腕和腳踝上很輕微的擦傷。那種擦傷,象是絲綢、毛巾或者類似的柔軟織物捆綁的痕跡。

有趣!我心想。那些可以不痛地綁住人的東西,會是做什麼用的呢?愛人的游戲?我低頭看著尸體,有點後悔地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的了解實在太少了,沒有什麼可以提示我重點檢查部位的知識。也許我應該多看看電視節目。不過即使每一集NE節目都看,每周也只有1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對于一個活生生的人,那只是他生命的1/168,怎能保證從這短短的時間里可以認識到他的全部呢?我不禁搖了搖頭。

這時,我注意到一個比較特殊的部位︰臀部。不是通常人們打針的地方,而是更低的部分。我拍下他臀部和左側髖部的特寫照片。最後,出于常規,而非個人突發的奇怪聯想,我檢查了他的,很滿意地發現沒有暴力侵入的痕跡。感謝上帝,否則事情越弄越復雜,越描越黑暗,越來越沒可能搞清楚。

張力第二章

當我做完例行檢查,采過藥品和飲料標本,把尸體裝進淺綠色帶塑料膜的無紡布袋,托803總部的同事裝車送走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我拒絕了傅先生和我一起吃飯的邀請,準備獨自下樓騎自行車回總部。這個下午還有的忙吶。

為了防止迷路,我站在二樓的走廊向下了望,確定從樓梯(位置比電梯還要隱秘)下去後正確的行徑。從上方看,攝影棚被三夾板隔成大小不同的空間,有一些小得象老式的照相室,而另一些前方擺了不少凳子,象是可以容納上百個現場臂眾的樣子。在這些隔間之間,則是早上讓我迷路的彎彎曲曲的通道。重案組的警官已經清過場,拉了警戒線,有幾個籃球場大的攝影棚感覺空空蕩蕩,氣氛詭異。這時,一個黃乎乎的腦袋吸引了我的注意。

「沒想到這小子還混在這里!」下意識地,我幾乎要立刻喊來清場的警官,轉念一想,我悄悄從樓梯下,走向那個小棒間。

盡避穿著老式的棉鞋,自以為腳步很輕,我一靠近5號攝影棚的門口,N就發現了。他欠起身,抱歉地笑了笑︰「朱醫生,是你啊。累了吧?忙了一個上午,你真是辛苦了。請坐一會兒吧。」他伸手拉過一把凳子。

我在他先前坐過的箱子蓋對面坐下,隨口說︰「你也感冒了?」

他露出不解的樣子。我指了指他看上去有點紅的鼻尖,接著說︰「T傳染給你的?還是你傳染給他的?」

他撇了一下嘴,似乎想做出一個感覺滑稽的笑容,不知怎麼的中途被打斷,只有嘴角牽動的痕跡︰「這陣子感冒的人很多啊,也許傳來傳去誰也不知道是被別人傳的還是自己傳給別人的了。你穿得少,不怕著涼嗎?一大早把你請出來,太匆忙了吧?要不要我拿件大衣給你?外面很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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