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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鳥安魂曲 第11頁

作者︰朱芸

"求主垂憐"的曲調純美動人,誠心聆听的人很容易被引到一片至情至性的境地,達到放發靈性。

恍惚間,車廂不再是車廂了,仿佛置身在教堂中,琴聲回蕩繞梁,使人不由自主地被聖潔的氣氛感動。

一曲奏畢,年冬蕾稍停了停,立刻又拉起另一首曲子。

"無限恩寵"的音樂力量,與"求主垂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年冬蕾一次演奏兩首齊名的聖樂,用意在救她自己,也企圖使一個令她迷惑的魔鬼,在聖潔的旋律中得到淨化。

倪震東幾乎被她精心鋪設的曲目所惑,在純淨寧和的樂聲中,他只想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想做,就這麼听著音樂便是此刻最大享受了。

也是相似的情景,站在窗前拉琴的少女,也曾一樣拉著輕快的華爾茲舞曲,一開始他先被樂聲吸引,然後被拉琴的少女吸引。

當時他想,如果家里有一個音樂家也不錯,現在想來那是結婚的念頭,但天知道,他根本沒有和任何人結婚的打算,包括眼前這個令他愛不釋手的女子,她只是他女友名冊上,一名曾讓他"愛"過的女性罷了。

哦!他明白了,他忽然明白了。

倪震東在心中叫道︰好個心思靈透的女孩!原來整場蚌人演奏會竟是對付他的計謀。

原來她是借著音樂企圖打消他的欲念。

他笑笑地搖搖頭,笑她太天真了。

他怎會因幾首聖樂就打消他這幾天來布設的網呢?現在他正要收網呢!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止一個漁夫放掉他網中的魚。

第四章

一曲奏畢,倪震東站起來走向年冬蕾,這時他很想抽根煙。

"休息吧,這麼多首下來,又沒看譜,能演奏得這麼純熟,難為你了。"

"不,我不累,你還想听什麼,只要我听過,我一定能拉出曲子來。"她嘴上如此說,實際上她確實感到力不從心了。

倪震東搖著頭,"足夠了,我不想听了。"

這話年冬蕾听來,既感不安又不免窘然,她訕然一笑,"我就知道我獻丑了。"

"不!你演奏得很好!就像我說的,不久的將來你會是名聲響亮的音樂家!"倪震東扶著她的肩,鼓勵的說︰"我不懂音樂,但是你的樂聲卻能讓我感動,這一點我不想承認,但卻是真的。"

"謝謝。"他的話讓她眉開眼笑。

如果要讓他說出一個能讓他把心里話表達出來的女人,那麼這女人便是年冬蕾了。見她沮喪,他便不由自主想安慰她;見她無助而哭泣,便想盡快幫助她解決問題;見她歡動顏色,便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你還記得昨晚你親了我嗎?"

她不好意思的輕點著頭,"記得,我很感謝你,沒有讓我在寒冬里露宿街頭。"

"那個吻我很難忘記它。"

年冬蕾抬眼望見倪震東堅定示愛的眼神。

他慢慢靠近她,就在他快踫觸到她的額際,他把注意力移到他的手臂,他的手臂被她握得好緊。

"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他見她面色有異。

她的呼吸不穩,盡避身體不舒服,她仍勉強擠出笑臉,"我沒事,也許是晚餐吃太咸了。"

"到臥鋪上休息一下。"

倪震東抱她到臥鋪,讓她平躺下來。他坐在一旁地板上看著她,關心之情溢于言表。他們並沒有接觸,但他注視的眼神令她感覺好像他在摟著她一樣。

"我讓你感到緊張嗎?"他早感覺出來了,淺笑著說︰"如果是,我可以到外面去。"

"別這麼說,"年冬蕾偏側著頭,用坦然的眼神迎視著他,"我必須就抱歉,讓你失望了,我沒辦法那麼坦然的就把自己……"下面的話她有些難以放齒,"交出去。"

她的坦白更加贏得倪震東的憐愛。

他擠出一抹無奈的苦笑,"你放心,我也不是見人就撲的大。"

年冬蕾噗哧一聲笑出來,臉色添了些紅潤。

他明白今晚除非用強迫的手段,否則這段德國火車之旅兩人只能譜出符合她理想的純純的愛。

男女之事除非是買賣交易,否則他一向講求你情我願,況且他也不願對年冬蕾這樣的純真女孩有一絲勉強,那樣他們之前在困境中所凝聚的難得親昵將化為烏有。

"你去德國做什麼?"解除了危機,年冬蕾恢復開朗的心境。

"去看一樣古董。"沉吟了半晌後他才回答,"從中國流落出去的。"

"嗯,我記得你這趟旅程走的是藝術路線,你會買那件古董嗎?"

"會。"

"哦……"再進一步的問題,便涉及個人隱私的部分,她不好意思再多問。

"你還想知道什麼?"他看得出來她還有很多好奇的問題。

年冬蕾窘然一笑,"沒有了。"

"你不好意思問,那麼我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吧。有一幅畫名叫'美麗的磨坊少女'20F大小,是我最近買進的藝術品。"倪震東淡淡的說,仿佛他買的是一張廉價的電影海報,而不是動輒以數十萬美金計價的名書。

"我在書里看過這幅畫的介紹。"她訝異的說︰"現在是你的收藏品?"

他笑著說︰"我只負責買進,至于欣賞不是我負責的範圍。目前也還沒有人負責欣賞,將來或許能找到合適的人吧。"

兩人不由自主垂下視線,各自把心思小心隱藏起來。

"我好多了。"年冬蕾從臥鋪坐起來。"沒有藥吃的時候,我有一套平緩心律的方法。你有听過音樂治療嗎?"

倪震東搖頭表示不知,瞧著說到音樂臉上便燦爛生光的她,就算他懂音樂治療這玩意兒,他也會裝傻以便地盡情發揮。

"其實音樂治療很早以前就有了。譬如舒伯特的'搖籃曲',醫生曾做過實驗,大大有助于病人入睡。我也有一首'藥',屬于我的私人秘藏。"

倪震東知道她希望他問,"什麼藥名?"

"你听听看就明白了。"

她要下床去拿小提琴,他按住她不讓她走動,然後到座位上把小提琴和琴弓拿過來給她,年冬蕾就坐在床上,拉起這首曾令倪震東內在自省的"弗瑞的安魂曲"。

充滿平和安詳的旋律流泄在車廂里,令他不禁探索起內心最真摯的部分,到底追思什麼,他似乎抓到了,卻什麼也沒模著。

他忽然恨起年冬蕾,為何再次讓他听到這首能窺視他內心最脆弱部分的樂曲,他不想去正視,卻又被那踫觸到清澄、平和的安息境地,著迷炫惑不已。

反觀年冬蕾,她卻能怡然自得,毫不尷尬面對祥和寧靜的內心。

最後一個旋律消失良久,他不自覺的問道︰"這首曲子……"

"安魂曲,弗瑞的安魂曲。"

倪震東從地板上站起來,走到窗前站定,安靜了好一段時間,再回過身來,看見年冬蕾刻意睜著那雙大眼,掩飾困意。

他咧嘴無聲一笑,"你已經付出報酬了,想睡就睡吧,晚安。"

"晚安。"

年冬蕾和衣躺下來,以手就枕,在昏黃的燈光下,眼球不時隨著心中的思緒轉動,好一會兒才隱沒在眼皮底下。

倪震東則像被那首安魂曲收了魂似的,佇立窗前,眼望窗外夜景,神智仍停留在安魂曲的旋律里。

這一晚他在下決心,要不要趁此探究內心空虛的部分是什麼?他知道今夜可以幫助他找出來,但最後他還是沒有勇氣面對。他有個直覺,如果找出原因了,將會改變他的生活方式。

???

棒天一早,年冬蕾醒來時並沒有看見倪震東在車廂內,另一張臥鋪上被褥平整,沒有動過的痕跡,看來他一整夜沒有睡,而現在他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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