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漸漸冰冷，握住她手的動作卻依舊輕柔。
「大哥……」她遲疑著。
「說。」他將目光移至遠處。
「可不可以不要問我以前的事，也不要告訴我以前的事？」她輕聲開口。
他笑，眼中的寒氣結成不化的冰，「你不是永川。」
「啊？」她不解地看向他，他冰冷的眼眸讓她心口一寒。
「你會想起來的，」他靠近她的臉，「小月。」
「大哥……」她想問的問題消失在他唇邊。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被他的吻迷亂了心神的揚月，再也無力思考。然而，心頭還是浮現出不安。
＊＊＊＊＊
揚日離開風間門已經三日了。
他還會回來嗎？
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他會有自己的責任，或許……還會有自己的家人，他會如何選擇呢？他身上應該背負著很重大的責任吧？所以才會那樣急切地想知道以前的事。
而她是不同的，她並不那麼想知道以前的事。在風間門的十年是快樂的，現在她又有了大哥，這些記憶已足夠讓她回味一輩子了。
只是，大哥為什麼堅持要她想起以前的事呢？她一向猜不透大哥的心思，心里又涌出那種悲哀的無力感。
她拍拍自己的臉。打起精神，一切總會好的，不是嗎？
她鋪好所有的藥草，看了看太陽，站起身，揉了揉已有些酸痛的腰。每個月鋪曬一次藥草，是很費力又費時的。
「很累？」身後響起熟悉的男音。
「大哥？」她轉身。
他笑著，走近在晨光中有如精靈一般的揚月，手撫上她的腰，「很疼？」
「也不算，只是有些酸罷了。大哥，你今天不出谷嗎？」昨日听永川說，大哥今日會出谷。
他搖頭，看了看地上她鋪得整整齊齊的一大片藥草。
「大哥，」揚月看他，「阿日會回來吧？」
左蒼南收回目光，看著她的臉，笑而不語。
得不到他的回答，揚月轉過身，加重語氣說︰「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的唇角繼續上揚，為她孩子氣的動作，伸手攏了攏她的頭發，「若是你，你會回來嗎？」
她轉身看他，「大哥，我並不想離開風間門。」她停頓一下，「也不想知道以前的事。」
「為什麼？」
「我現在很幸福啊！」她笑，發絲在風中飛揚。
他無言地將目光移向遠方。她……當真是對他、對風間門死心塌地了。他唇邊泛出冷笑。若她得知一切後，這份死心塌地會轉為何種情緒呢？
他真是自私到底，也殘忍到底了！
十二年前在她面前殺了她的父親，十二年後又準備再狠狠地傷她一次。
左蒼南置于身側的手握成拳。
他無意傷她，然而，在她十九年的生命中，傷她最深的人，始終會是他。
「大哥？」揚月拉拉他的衣袖。近來的大哥，越來越難以理解了。
他看向她，目光轉柔。
「為什麼讓阿日去找緋丹姊？」她開口。
他笑，有些漫不經心地玩弄她的頭發。
「大哥？」
他看入她圓圓的眼中。「揚日與緋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
「龍發海運？」
「沒錯，全國最大的龍發海運便是萬德所有。」
「但龍發海運的東家不是金萬龍嗎？」揚日皺眉。
「金萬龍便是萬德。」緋丹唇邊泛出冷笑。
「為何大哥讓我倆出手？」揚日看她冷艷的臉。
緋丹冰冷的表情與左蒼南如出一轍，「大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揚日看向窗外，不語。
「三日後動手，成嗎？」緋丹看他。
揚日點頭，開口︰「緋丹，或許我不該問你。」他轉頭看她，「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緋丹眼光閃爍幾下，並不答話。
「你有殺氣，緋丹。風間門的人是不會這樣的，你與他有仇？」
是的……萬德那張臉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緋丹冰艷的臉上寒氣更甚，她想起母親在逃亡過程中所受的凌辱，她的雙拳微微顫抖，手指開節開始泛白……
「對不起。」揚日握住她的手，「我不該問。」
屋內一陣沉默。
「他殺了我爹。」許久之後，緋丹冷冷地開口。
揚日微微驚訝，轉頭看她。
「我爹生前與萬德等人是結拜兄弟，他們以盜墓起家。後來，我爹為了大娘而金盤洗手。」她扯開一個冷笑，「我娘是妾。」
揚日看她，沒有松開握著她的手。
「萬德他們為了一個巨額寶藏，將我爹和大娘一家給殺了。我娘是妾，知道的也只有這些。」她冷笑，「也幸虧爹終其一生只鐘愛他的原配夫人，與我娘只是酒醉誤事。他不願讓娘住在宅子中，所以我和娘便逃過一劫。」
緋丹閉閉有些發熱的眼。娘的一生只愛爹，直至到死，雖然怨他的薄情，卻還記掛著他。
而奉崇威也沒有虧待過她們母女，他給她們住上好的宅院，還給她們成群的下人和用不完的銀兩，卻始終不肯接娘與她回奉家認祖歸宗。
娘夜夜都哭，日日都盼，奉崇威卻始終不曾再出現。妾啊……她苦笑，她與娘的命運竟是如此地相似？而奉崇威與左蒼南又是何其相似，真心只給一人，對其他人都冷若冰霜。
「緋丹。」揚日擔心地看著她。
「我沒事。」她淡淡一笑，轉頭看他，「你還很好奇我為何會到風間門吧？」
揚日看著她，不語。
緋丹繼續說道︰「萬德殺了爹和大娘之後，我娘怕萬德趕盡殺絕，將我帶至山中生活。半年之後，我娘生命垂危，臨終前，恰逢大哥出谷，娘便將我托付給大哥。」
揚日輕嘆口氣。
「我一直很感激大哥……」緋丹的目光移至窗外，「因為大哥讓我忘記以前的事，這麼多年過後再記起，雖仍刻骨銘心，卻不至于撕心裂肺……」
「緋丹。」揚日只能靜靜地握著她的手。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
「你不用擔心我。」她笑，十分清楚，這麼多年來，揚日一直擔心著她，「我沒事。」
「妳和小月不同。」揚日忽然開口。
緋丹看他，以為已經麻木的心，在听到揚月的名字時，仍是痛了一下。
「你比她堅強。小月一有事就會哭，而你太擅于隱藏感情了。」
「是嗎？」
揚日笑，「所以，如果累了，可以哭的，找我可以，找御石也行。」
緋丹心頭一驚，「御石？」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他有多在乎你。」
緋丹抽回手，臉色又變冷，「你是在刺探什麼嗎？」
「不是刺探，」揚日無奈地笑，「為什麼你可以接受我的關心，就不能接受御石呢？」
她也不想啊！可是她所有的感情都給了左蒼南，又何苦再傷別人？
之所以可以接受揚日的關心，是因為她知道揚日的關心是不含男女之愛的。
「緋丹。」他重新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不想給他希望。」
「是你對他真的無情，還是你心里已有人了？」揚日看著她絕美的面容。
「不都一樣嗎？」她淡笑，毫無溫度。
「你心里有人？」
她轉頭看他，「你問太多了。」
「是大哥？」他看著她的眼。
「揚日！」她倏然變臉，猛抽回手，起身。
丙然！揚日無奈地看著她。他早讓知道，除了大哥，還有誰會讓她這樣逃避？
「緋丹。」
「你不要再說了。」她冷著臉，欲出門。
「緋丹，我不是說了嗎？」他走近她，「若是累了，就哭出來。」
緋丹楞在原地，揚日的身影在眼中逐漸蒙，眼眶有些發熱，像是有東西要溢出來－－是眼淚，她知道。
這麼多年，除了在大哥面前失控過一次，她沒再掉過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