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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娥眉 第8頁

作者︰蕭羽

「他能挺過來嗎?」他的表情中有著無法假造的關心,所以她決定相信他這一回。

「能。相信他,他一定能。」他鼓勵著她,卻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微微嘆息著,他走開了,離開這個對他而言也是傷心過往的地方。

雷方雲一個人站在那里,擦著淚水,想著李叔益的話。是只要去面對,天下沒有過不去的事嗎?緊攥著那方絲帕,她走回自己的屋子,腳步飄忽得猶如黑夜里游蕩的幽靈。

晚上,雷方雲點起燭火,做起繡活。她身上穿的衣服質料精良,繡工精妙,果真是宮中所用之物,不比尋常人家。按禮她該穿著真紅大袖衣,但她寧願穿著簡單而樸素的衣服,不願去穿那命婦服。手中拿著絲線,夜深人靜之際,猶做著活兒,仿佛重回了舊日時光。

屋外喧鬧不已,夜市已經開始了吧。街上多的是外出游玩的男子,那里是不是也有趙叢烈呢?他會不會是在哪個酒樓里喝著悶酒呢?

她皺著眉,胡亂猜測著。一不小心被針扎到了,索性放下針線,吹熄了燭火。倚在床柱上,正擬寬衣人睡,忽然覺得這一室冷清得可怕。這樣的空房,的確會把人活生生地扼死。她猛地跳下床,沖到屋外。

李叔益也站在外面的庭院里。他訝異地看著雷方雲︰「少王妃怎麼還不就寢?」

「他還沒回來。」她瞪著一雙干澀的眼楮,聲音有些沙啞。

「你累了,回去睡吧。」他好心地勸道。

「他什麼時候回來?」她追問著,一雙眼緊盯著李叔益。

李叔益別過頭去,答道︰「一會兒就回來。」

「你騙我!」

「其實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的,對不對?」他苦笑了下,似是對這樣的情形無能為力。

她踉蹌著退了一步。她眼前這個男人有著,雙怎樣敏銳的眼楮啊!竟將她的心思看得清流楚楚!她連忙轉身,舉步便走。

李叔益有點不放心,想跟過去,卻被一個女人拉住。

「你想去追她麼?」那人冷冷地問道。

「你怎麼來了?」李叔益低聲問道,隱隱有著不滿。

「我的帕子呢?你給了誰了?」那女子咄咄逼人地問道。

「什麼帕子?」李叔益皺著眉問道。一回頭,已不見了雷方雲。

雷方雲並沒有走遠,她只是蜷著身體躲在廊柱後面。他們的對話她盡數所在耳里,只覺得那個人的聲音有些耳熟。那兩人低聲說著話,越走越遠。她這才從柱子後面出來,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自己的煩惱暫且丟在腦後,她想著的全是趙叢烈離去的背影,仿佛他這一走,便會走出她的生命。

一根根柱子落在了後面,偶爾也能看見上面刻著些字。看字跡的幼稚拙劣,應是兒時的趙家兄弟刻上去的。這里,到處都有舊日幸福的印記,看在他眼里,一定會觸景傷情吧。人生在世,命運變化難測,常在旦夕之間,幸福已是面目全非。將心比心,他遭遇過的從來不比她少。他心中的難過一定很深,更何況,他將一切都埋在心里,一個人默默承受,還要時常安撫著她不穩的情緒。他一定很累吧。她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且被他呵護著,但她應該也有力量去幫助他的。

無論她會在這里停留多長時間,她會盡力去幫他。至于愛,那原是一份油然而生的感情,自然而和諧。可他們之間,不僅僅是愛的問題。

又來到了西園。這里沒有樹木。沒有房屋.沒有任何可以遮掩的東西。這里,一切都被赤果果地攤開,無法裝作看不見,無法不去面對。

在這里見到趙叢烈,原不是什麼出乎意料的事。只是真真切切地見到他,一顆是宕的心才安了下來。

他一個人坐在那里,喝著酒。因為背對著她,她無法看見他的表情是哭還是笑,他喝的是酒還是淚。

「酒好喝嗎?」她挨著他坐下,問道。

「還好。」他答道,便沒有多余的話了。

「給我喝一點吧。」她伸出手,想和他一起分擔痛苦。

「你別喝。」他一口回絕。

她不再多說,劈手奪過他的酒壺,灌了一口。

他錯愕而呆愣地看著她灌下一口烈酒,猛地咳了起來。嘆了口氣,伸出一雙大掌拍撫著她的背。

等氣順了,也不顧酒喝下去灼熱的感覺,她仰頭又灌了一口。等她再灌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連忙奪走她手中的酒壺。

她抹抹唇邊殘留的酒,問道︰「為什麼不讓我喝?」

「會醉的。」

「我不會醉。」她堅持著。她並不是為了他才這麼說的,而是她自己真的這麼認為。大約是酒精的緣故。她記起從前雷方雲喝酒的時候,她便有種想喝的沖動。她一直就很想嘗嘗酒是什麼味道,為什麼天下的男子都愛這透明的液體和它那辛辣的氣味。主人曾問她要不要喝一點,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因為太清楚主人喜歡逗弄她的習性,還有說歸說,主人是決不會讓她踫酒的。因為雷方雲是一位從不喝酒的女子。但是,紫夕小姐常常私底下喝一兩口,不敢多喝,還是怕被主人知道,惹來他一頓雷霆大怒。

他搖搖頭,堅持著不讓她喝︰「如果你只是不想我喝才這麼做,那麼好吧,我不喝了。」

「不,叢烈。我真的想喝」。

他的眼神從空洞無神中升起一點光芒。他想,他是無法拒絕這個看似柔弱卻又十分固執的女子的。

「為什麼想喝?」他問道……

「你為什麼要喝?」她反問。

「想起了哥哥。」他沉重地說。

「趙叢德?」許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舌頭已漸漸不受按制。

「哥哥雖不尚武,卻也嗜酒。他常常帶我去對京的各大酒樓。東京這個地方一酒樓是應有盡有的。各家有各家的特色,豐樂樓有眉壽、和旨,忻樂樓有仙醒,和樂樓有瓊漿,遇仙樓有玉液,清風樓的玉髓,還有時樓的碧光。那一年我正好從德州回來,他也在京城任職,我們已有三年未曾見了。每到公務稍減的時候,我們就去酒樓茶肆,幾乎一年之中喝遍了東京大大小小的酒樓。」

「就你們兩人嗎?」不知不覺中,她已是斜倚在他的肩頭了。

他搖頭,又道︰「是四個人。還有權益和尉遲敬明。」他的手臂也環上她瘦弱的肩,幾乎不用低頭就可聞到她發上的幽香。

「他最喜歡的是豐樂樓的眉壽酒。我喝了這麼多酒,卻還是喜歡正店王樓的山洞梅花包。」

「包子?」她訝異地說道.隨即笑了起來︰「我以為只有小孩子才會喜歡吃。」

「在他身邊,我永遠都是個小孩子。」他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傷懷,听在她耳里卻寬慰了許多。誠如李叔益所說,當他去面對時,這一切將會成為一段往事,而且將會只是一段往事而已。

「每到十月,他便會買來豐樂樓的好酒,邀來兩三位好友,在竹林那里,吃起螃蟹宴來。他向來推崇鄭廚的橙釀蟹。」

「這橙釀蟹是在樓子上市的時候才能吃到的。先把黃熟帶枝的橙子截頂去瓤,只留下少許汁液,再將蟹黃、蟹油、蟹肉放在橙子里,仍用截去的樓頂蓋住原截處,放人小瓶內,甩酒、醋、水蒸熟後,用醋和鹽拌著吃,不僅香,而且鮮。哥哥吃到興頭時,也會自己下廚試著做。只可惜他雖有斐然文采,卻沒有一雙能做出美味的妙手。」

听他敘述得這麼詳盡,她便知他有著怎樣深深的眷念︰「你也喜歡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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