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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手約 第1頁

作者︰沉香

楔子

熱,熱,干燥而灼燙的空氣使得四歲的她驀地睜開眼楮,火,滿眼的火。

「母親……春娘……」

小小的她哭喊著,蜷縮在床里,一雙大眼楮驚恐地看著肆虐的火焰,一動也不敢動。

火燒著了窗,燒進了屋里,燒到了桌子,燒到了床邊,啊,床簾也著火了。

「母親……春娘……」

她又再向床里縮去,撲打著衣裙,它也著火了。

這時,一個人影跑了進來,抱起了她,是春娘。

「春娘,我……我好怕。」她摟住春娘仿佛抓到了生機。

然後,她直覺地抬頭朝上看去,一團火從屋頂沖了下來,直直地砸向她。

「啊——」

一陣灼痛後,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如鉤的彎月掛在天邊,天要亮了,黑暗中,他看著黑漆漆的大門,真是恍如隔世。四年了,他離開的時候只有六歲,他的記憶中,那朱漆大門上的門環總熠熠發光,福伯說,那是門面,看得到這家人的規矩;從前娘總是帶著他和姐姐,抱著弟弟在門後的那個園子里講著父親的故事候著父親歸來;府里種著許多槐樹,每當槐花開滿枝頭的時候,滿園子的清香,府里的人都忙著摘那鈴鐺般的一串串的槐花,他和姐姐拿著小筐候在下面,集滿了一筐就跑到廚房中交給娘,娘和廚娘一起釀爹喜歡的槐花酒,蒸他們姐弟喜愛的槐花糕。

物非人非啊,當年若不是他的身體不好,由女乃娘帶著到廟里求簽,他也是這院中的亡魂啊。女乃娘帶了他偷偷地找到父親的舊屬那里,才知道父親主張肅帝親政,因此招來殺身之禍,容王荊顯棣以莫須有的罪名抄了將軍府。因為江辰的兒子頂替了他,所以容王並不知還有個他尚在人間。將軍府的滅門鎮住了保皇派,肅帝雖登了帝位,皇權卻依然握在容王的手中。

今夜父親的舊屬去刺殺容王,雖燒了洗心亭,卻沒有傷到容王,明日安陽城里定會嚴加盤查,這里,他待不得。抬頭看一眼黑暗中的將軍府,他發誓,這滅門之仇他一定要報,父親肅整南亙的心願他會為父親了卻。轉身,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荒敗的將軍府隱隱在黑暗之中……

第1章(1)

荊心同坐在房里,心中竟微微地期盼,鏡兒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可是當真不在意她的面容?

走到梳妝台旁,對著鏡子輕輕地摘下了面紗,十幾年了,看著自己殘破的面容依然是心驚肉跳,左手輕撫上凸凹不平的左臉,仍能感到那種灼熱。他真的能接受嗎?接受這樣的面容?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她都極少摘下這面紗,因為母親的聲聲叮嚀;因為總是記得鏡兒初見到她的臉時,那恐懼的表情,是的,那就是恐懼,仿佛見到了鬼一般。那年荊心同九歲,鏡兒六歲,原本她的生活都是由母親照顧的,可是母親的身體日漸不好,她便搬到了滌月閣里,身邊的丫頭都是母親千挑萬選的,想來是事先都交代好了,所以,從來沒有人當著她的面提起她的臉。直到那日,因為洗發濕了面紗,月娥摘了去換,這時鏡兒來了,她和鏡兒本是熟識的,鏡兒急匆匆跑了進來,手中捉了只紅色的蜻蜓來給她瞧,誰知卻見著了她的臉。她回過頭時,先瞧到的是鏡兒蒼白的臉,然後听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六歲的鏡兒竟給她嚇得暈死了過去。

哎,又想這些做什麼?不過是陡增自己的煩惱罷了,伸手重又戴了面紗。鏡兒去了怎麼就不回來了?難道給娘留住了?還是給爹發現了?

荊心同焦急地在房里來回地走著,莫怪她的心急,也莫要笑她的心急。她是容王荊顯棣的女兒,雙十年紀,這個年歲的女子多已成婚,可她依然待字閨中。個中緣由,你在安陽城中隨便問上一個人,都會仔仔細細地道給你听。這荊家三小姐的命運著實讓人可憐,說是四歲左右時,因為一場大火毀了她的臉。那火燒得蹊蹺,容府里說是灶房里不小心引著的,外人卻傳是容王的仇家尋來引著的,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沒人能道得清。只是那場火雖燒掉了容王府,轉身,皇上就下旨修了更氣派的容王府,可三小姐的面容卻任再多的銀子也修不上了。三小姐到底傷成了什麼樣,只听得人傳,卻不曾有外人見過,听人說,便是夜叉也比三小姐要好看些。總之,容王府中的四位小姐,如今就只剩三小姐一人了,好在三小姐的娘是容王最疼愛的妃子——蕖妃,三小姐的親哥——荊子衍,是容王唯一的兒子,所以在府中三小姐倒也是有些地位的,而且據說這三小姐個性溫柔、賢淑,在容王府里倒也是很得人緣。

一陣風透過竹簾吹了進來,荊心同感到了一絲涼意,焦急的心緒也隨著輕風平緩了下來。遮上面紗,她笑了笑,自己是怎麼了?難道當真盼著嫁人嗎?是啊,三個姐妹先後做了人妻,大姐已成了人母,如今就只剩她一人還待在府里。她知道娘的擔憂,也知道安陽城里沒有人不曉得她,哪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便會和她做比較的。若不是這張臉,如今的她會是個什麼樣的生活呢?有時看到姐妹傳回來的信,她忍不住會想,或許也同她們一樣吧。

三日前哥哥風風火火地來了滌月閣,著實嚇了她一跳,哥哥長她六歲,做事從來都是沉穩的,是什麼事竟讓他失了本性?

「心同、心同,」子衍拉著妹子的手,「你還記得前年殿試的探花嗎?」

「前年的探花……木衡易是嗎?怎麼了?父親不是收了他做門生嗎?」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哥哥,她用帕子給他擦擦汗,又回到繡架旁,「什麼事值得哥這樣?父親收了多少門生,也不見哪個讓哥這樣的……」她抿嘴笑笑,「怎麼,這個有什麼不同嗎?」

她的父親容王——當今聖上的叔父,一個心思深沉、思維縝密的人,父親的一舉一動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多年前他以肅帝之名得了此江山,雖擁著肅帝做了皇帝,可是她和哥哥都知道父親的野心,不然,三個姐妹怎麼會選了那樣的姻緣?大姐嫁到了柔利國,是安慶候府的三夫人;二姐嫁給了孟舒國的護國公,做了他的五夫人;小妹去年由哥哥送到了司幽國,成了司幽國三王子眾多妃嬪中的靜妃。姐妹們的夫婿都是父親千挑萬選的,為著什麼,她曉得,但說不得,饒她得了父親的疼愛卻也不敢放肆。這些年來父親少說也收了三五十的門生,經過父親的栽培、提拔,多已走上了宦途,成了父親的得力幫手。只是這個木衡易長了什麼樣的能耐,讓哥哥如此激動?

「是啊,不同,大大的不同,好妹妹你停停,這可關乎你的終身啊。」

「哥啊,心同的終身就是在容府里侍奉父母,這個你不曉得嗎?」

說起這個妹妹,荊子衍是滿心的心疼,他四歲時得了個親妹子,第一眼看到那個粉白的小娃兒心中高興得很啊,小妹妹牙牙學語時最先說的竟是哥哥。可是,那場火,那場蹊蹺的火燒壞了妹妹的面容,也變了她的個性,兒時的妹妹總是圍在他的身前身後,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但那場火後,她很少再笑了,總是躲在滌月閣里,很少出閣子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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