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台灣不過這麼點大,他竟然跟敏欣在過去失蹤六年時一樣,就是找不到。
于是,他還是只能靠著十五天一片的光碟,一點一點的吸食有關她的訊息,無法克制的染上癮。到最後,他再也戒不了這種依賴。
這時,秘書突然撥通內線,「總裁,唐先生在一線。」
敏欣的父親?「接進來!」
拿起話筒,「伯父!找我有事嗎?」
「敏欣……她的狀況怎麼樣了?」
手一顫,「應該還不錯。」
三個月來,敏欣的腿部肌肉不斷發育,連他都明顯注意到有長足進步。或許,真的再過一段時間,她就可以站起來自主行走了!
那麼,她所有的辛苦,也就有了代價。
突然間,唐父語氣變得有點奇怪,「阿奕……你……」
「伯父,到底怎麼了?」
唐父一咬牙,「敏欣已經離開快半年了,你還打算跟她在一起嗎?」他不得不這樣問。
事實上,他,還有所有的人,根本沒把握敏欣會回來,所以,他們會擔心,歐陽奕會跟六年多前一樣一直守著承諾苦等。
歐陽奕眉一皺,「伯父!我當然會跟敏欣在一起,您不用懷疑!」
「我……抱歉,我只是怕六年多前的事重演。」
歐陽奕心一縮,勉強自持,「不會的。」淡淡的語氣,壓抑住內心的焦急與恐懼。
他承認,他也擔心。
這種擔心,就算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見到她一次,也不足以化解,他想,只有親眼見到她,將她擁進懷里,他才能不再擔心。「不會的!伯父……需要我提前喊您一聲『爸』,您才能放心嗎?」
這聲「爸」!突然讓唐父一陣感傷,這對兒女真是好事多磨,先是分離了六年,如今敏欣又再度失去訊息,磨人啊……
幣斷電話,歐陽奕仰身靠在椅子上,手用力揉著臉,松弛僵硬的臉部,也放松緊繃的心情。
「大哥!」歐陽華走了進來,「你的包裹!」
終于來了!
歐陽奕起身,接過他遞過來的物品,「謝了!」
歐陽華靠在辦公桌前,一臉的興味。
「你該不會還想要再被我丟一次吧?」看著那張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歐陽奕淡笑說著。
「不用了!」歐陽華趕緊求饒,免得討皮肉痛,「老板交代一大堆工作,我出丟了!不然今天晚上又要晚回家!」笑著離去。
辦公室內,又剩下他一人。
歐陽奕依循著五個月來幾乎同樣的動作,拆封,拿出光碟,放進電腦,等待……等待……
畫面中,唐敏欣撐在鐵欄桿上,獨自站著。室內明亮寬廣,光照充足,光線灑在唐敏欣臉上,帶著淡淡的潔白。
「敏欣!看這里,快點看這里!」
唐敏欣轉過頭,動作略顯遲鈍,對著那亮著綠燈的錄影鏡頭,臉上慢慢浮起笑容,但笑意卻顯得僵硬。
梁玉晴憂心喊著,「敏欣,妳沒事吧!還站得住嗎?」
「可……以……」繼續凝視著鏡頭,唐敏欣大力呼吸幾口氣,和緩心情,然後開口。「奕,你好嗎?今天……是我離開……」,話沒說完,她低下頭,簡短的頭發蓋住臉。
可能是梁玉晴放下錄影機,鏡頭照著潔白的天花板,聲音繼續錄著……
看著畫面中怪異的唐敏欣,歐陽奕握緊拳頭,初見她站起身的喜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憂心。
「到底怎麼回事?敏欣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到底怎麼了?誰來告訴他,敏欣到底怎麼了?
畫面消失,但卻繼續錄著聲音。
「撐得住嗎?」
「可以……可是,這一段不要錄好不好?」
「為什麼?」
「我不想讓奕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好吧!等一下再錄好了……」
「妳要把剛剛的畫面洗掉喔……別讓奕看到……」
「我知道了……」
畫面消失了,歐陽奕顫抖著握著滑鼠,大喊,「該死!不要,敏欣,我還想看看妳……」
今天怎麼這麼短?敏欣到底出了什麼事?
突然間,畫面又回來了,還是先前照著天花板的畫面,兩個女人對話的聲音也回來了。
「敏欣,看著鏡頭,跟妳老公說話,分散注意力,妳就不會這麼痛苦……」
「我知道……」唐敏欣明顯的抽了幾口氣,或許是痛楚。
鏡頭終于放正,唐敏欣回到鏡頭中,拚命擠出笑容……「嗨!老公,我又來了,今天是我離開你……第五個月了……」
身體頓了一下,差點摔下去,但是唐敏欣迅速撐住欄桿,阻擋跌勢。
「敏欣?」
「我沒事!」繼續看著鏡頭,「奕,你看到了嗎?我站起來了,我終于站起來了……」眼角滑出淚水。「我做到了,但這只是剛開始……因為,未來三個月,我要展開密集的復健堡作喔!」
撐著欄桿,來回跨出幾步,沒有跌倒,「我已經開始復健十天了,這就是我的成果,我已經可以走幾步了……」
一旁的梁玉晴哭了,「敏欣……」
唐敏欣也合著淚水,「真的好辛苦喔!老公,可是,我一定會加油的!我會為了你,也為我們的孩子加油。」
挺著略見突起的月復部,「我們的孩子是個兒子,很健康喔!他也在監督我,要媽媽一定要努力。」
突然間,唐敏欣又低下了頭,汗水直落。好累,真的好累。
突然,一陣低厚的男音傳來,「敏欣,妳已經復健十一個小時了,這樣太累了,效果會大打折扣的!」
「老公,你怎麼不早說啊!」梁玉晴焦急喊著,「敏欣,快休息,不要再做了。」
「哦!」唐敏欣拖著左腳,緩緩來到牆邊靠著,整個人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我的腳……好痛……」唐敏欣看著梁玉晴,「不要錄了……我現在好難過,不要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不要……」
畫面再度消失,一如以往,歐陽奕的淚水如同斷線一般不停流出。他的吶喊、痛哭、期望、祝禱也是一如以往。
讓我陪著她,讓她撐過來,回來、回來,記得回來……
日子繼續流逝,唐敏欣的生活紀錄還是一片一片的寄來,春初來,春已去,夏,就在不遠處徘徊。
十多片的光碟,八個月的分離與思念,連著線,卻又像斷了線。寂寞環環相扣,有解,也無解。
敏欣站起來了,敏欣能走了,敏欣可以撐著拐杖走了,敏欣可以扶著牆壁走了,敏欣的肚子更大了,敏欣的臉色好多了,復健狀況好轉了,腿部肌肉結實了……
一段段的消息、一段段的想念,笑著,也哭著。
敏欣憐他,替他著想,下忍傷他;不舍他陪她一起痛苦,選擇獨自離開,一人吞下苦果。
可是,敏欣又不忍他獨自相思,將所有的生活紀錄一片一片的捎來,圈住他的思緒,勾住他的魂魄,燙著他的真心,逼出他的淚水……
他愛她,他十分堅信這一點,可是所有的愛意,卻在分離與思念中更加堅固,更加粹煉,也更加燒灼。
他繼續生活著,繼續在軌道上運作,偶爾接續思念,才勾出深放在心底的傷痛,搬出無止盡的思念,誘發出那極力壓抑的絕望。
他對她的癮,已經無可救藥了。
敏欣離開第八個月又十五天,又寄來一張光碟片。
他一如以往的看著,這才明白,愛她,願意與她共度一生,不是在六年思念中刻意被放大的感情,不是在矯揉的愛語綿綿中隨意許下的諾言,反而成為他生活的意義,愛她,已如同人依靠呼吸,仰賴心跳,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