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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飛 第23頁

作者︰楠漁

她沒有勇氣邁出第一步︰她知道,一步便會墜落懸崖。

看他睡去的眉眼,朗朗不見一絲陰霾,英挺的五官在燭光下斑駁出一片暗影。她悄悄伸出手去,留戀地輕撫著他的眉頭、高鼻和雙唇,眼眶開始酸澀迷蒙。

終是要決斷的啊!她不再是他回首時期望看到的柳雁非,她是大明的臨月公主,她不能再肆意任性地將所有人摒棄在他們兩人的世界之外,他們的世界,永不能相融。

如果不是這樣的身份,如果不是敵對的政局,還會不會有人肆意打擾兩個人原已攜手的幸福呢?

不要再想也不能再想了,皇兄的人已經等在城外,她就像一支早早被決定了方向的箭矢,利箭破空,傷人傷己,而何去何從,總不由她。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緩緩起身。

「雁非……」楊曄忽然睜開雙眼,伸手扶住她的縴腰,手腕的力道大得幾乎將她攔腰折斷。

「七爺!」她驚得魂飛魄散。

他的身體向她傾靠過來,濃烈的酒意撲進她的鼻間,是北疆特有的醇香。他那樣近地看著她,一直看進她心里,然後輕輕抱起她,向內屋的軟榻走去。

「七爺……」她再喊一聲,卻被淹沒在那燻人欲醉的郁香里。他不等她的答案,不顧她的掙扎,只是一味掠取著唇齒相依的親密和溫柔。

這個霸道強勢的男子,是她深愛的人啊!

貼得那樣緊的身軀,貼得那樣緊的心,卻有著離得那樣遠的命運。無法不去順從這蝕人心脾的溫柔,縱是化成一池春水隨他歸去,也只是最後的溫存了呀!

她不再掙扎,軟軟的手臂纏上他的頸項,放縱自己討好逢迎著他的每一次索取。這樣的溫存太過短暫,她痛,痛到害怕不夠讓他更深地記住此刻,更深地記住她的一顰一笑,一句溫言軟語,甚至是一個眼神。

他輕輕將她放在軟榻之上,灼熱的唇點燃了眉心蕩漾的風情。

她的身體是鮮活柔軟的,如雪的肌膚上躺著的九蟠龍金鎖,耀亮了他的雙眼。

她覺得感官變得異常敏感——身下的床榻是那樣柔軟,而他陽剛的軀體卻讓她明白堅強和賁張的力量。他的唇細細描繪著她海藻般披散的發、光潔的額、風情無限的眉、小小的微翹的鼻、滾燙的緋紅的頰,最後停留在柔軟的微張的唇上。

他凶悍堅決地向前,不肯放棄絕境中的掙扎,讓一波強似一波的狂瀾向她撲來,讓她在一片汪洋中溺滅了呼吸。

快到穿越了時光,深到刻進了靈魂。

所有浪潮席卷了她的一切,他狂妄地挽著她一起沖向觸模不到的天際,無數浪花飛濺,瞬間沉淪,滅頂,炫目的白光中,她回應他的,是驚天動地的嘶喊——

「我愛你——」

他的身體在剎那間僵住,極度的歡愉和極度的痛楚撕扯著,劇烈的痙攣將他劈成兩半。

身下的女子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悲傷和絕望,顫抖的手中握著短刀,毫不猶豫地深嵌進他的胸膛。

溫熱的液體緩緩地流淌下來,那種駭人的色澤染紅了她的雙眼,她哽咽,死命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痛哭失聲,卻止不住瘋狂奔流的淚水。

她明明靠他很近很近,卻遠得讓他再也抓不住。她不是他的獵物,她和他一直用同樣強悍的姿勢角力,仿佛直到魚死網破才肯放手。

可就算是魚死網破,他也不會輕易放手了。

「一個驚喜……」他沉重地喘著氣,懸在她上方,固執地不肯放開她。

「你欠我……一個理由……」他沉身,更加逼近她,逐漸蒼白的臉上居然泛起了詭異的笑。

無法控制的恐懼讓她劇烈地痙攣,她閉著眼,在他身下發出隱忍的啜泣,血從緊咬的嘴角緩緩流了下來。

還能說些什麼?就算是理由再冠冕堂皇,她仍是親手殺了他。不如就讓他恨她,恨她到永生永世,至少來生,他還會記得她,還會對她有感覺。

「睜眼看我……公主……殿下……」他的聲音開始破碎顫抖,力道驚人地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睜開雙眼。

她的眼里充滿了深深的絕望。原來,他早就洞悉了一切,卻用性命來賭這場結局。

她突然挺身瘋狂急切地吻上他冰冷的唇。

「雁非,一切命中注定!」他沉重地喘息著,像垂死的孤狼,凶狠、頑強地抵抗著生命的流失。

剎那間淚如泉涌。

她知道,當她將那把短刀深深刺進楊曄的身體里時,她就已經清楚地知道,所有的情愛嗔痴,都將在這一刻化為過眼煙雲,而她,永遠是他的敵人了。

痛,心仿佛要裂開一般,承受著飛灰煙滅的痛苦。她忍不住申吟,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嚎叫。滾燙的眼淚滴在他流血的傷口上,他不語,只退開身看著她,像凝視著稀世珍寶一樣,專注用心地看著她。

那雙眼里,進發出足以將她焚燒成灰燼的熱度。層層的淚霧遮住她的視線,她再也看不清楚他目光里縈繞著的到底是仇恨、是後悔,還是唾棄與復仇的火焰。

這是她無法抗爭的宿命啊!縱使要背負永生永世的罪惡,也不能抹去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美好。

玉梳閣中他的調笑輕薄、九江途中他的狂妄霸道、甘棠湖上他的矛盾掙扎、伏牛山里他的舍命相護;那張來自北疆大漠的臉上,曾布滿柔情讓她愛人骨髓,那雙激狂深邃的眼楮里,曾纏綿悱惻得讓她相思入骨……

為什麼?難道那些由隱約到清晰的心動不是愛嗎?難道看著身負重傷的他而肝腸寸斷的感覺不是愛嗎?難道,難道相愛的人不該在一起嗎?

可這場戰役中,縱使愛他,她又能怎樣?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成為快意沙場的女子,就注定要成為男人爭奪江山的棋子。

也許他愛過她,可殊途不能同歸,宿命里決定了兩人會成為執戈相向的角斗士。

唇越來越白,好像完好無損的身體,也同他一樣在流盡最後一滴血。她就這樣靜靜地任他凝視著自己,淚眼迷蒙中,仿佛看見他張開雙臂笑著沖她喊︰「雁非,隨我去北疆,隨我去塞外!」

不,那只是幻覺,幻覺而已。

他終于輸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她身上退開,帶走所有的溫暖和希望。

他已經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胸腔里往外冒著  的聲響,身體一直保持著掠奪的姿勢,半倚在床榻的內側,只有眼光依然清晰如朗月,嘴唇微微翕動著,艱難,卻頑強。

突然間向前一撲,染血的雙手急速向她伸過來,她清晰地看見它劇烈的顫抖和暴出的青筋。他沒能握到她的手,在離她尚有半臂遠的地方,緩緩垂下。

「楊曄!」她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撲上去握住他冰冷的雙手。

淚,再也不敢洶涌放肆,害怕驚動了他的雙眼。她只能呆呆地伏在他身邊,同樣冰冷的小臉緊貼在他的臉上,喃喃地問道︰「我殺了你嗎?我殺了你嗎?」

再也不會有反應了。

窗欞被叩響,是卉兒的聲音︰「姐姐,得手了嗎?快出來啊,馬已經在後門備好了。」是啊,她也該要走了。

木木地站起身著衣,木木地拿起案桌上的名冊,然後再木本地走出門外。

門里,是她早凋的青春歲月,所有不能遺忘的情愛嗔痴,還有她和他的未能兌現的誓言、未能做完的夢。

夜闌人靜的揚州城,一輛馬車載著雁非和卉兒向京城行去,黑暗中,一場無法預料的爭奪正在悄悄展開。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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