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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飛 第3頁

作者︰楠漁

卉兒笑盈盈地放下茶杯,沖雁非做了個鬼臉,「何必準備呢?人家鄧公子看見雁非姑娘你,早就七魂丟了六魂,我們這些下人再怎麼準備,也抵不上姐姐的一個笑啊!」

「貧嘴,還不快去?」回首的人兒粉面含羞,似嗔似嬌,眉眼間有掩不住的風情。

看著卉兒暗笑著轉身行去,雁非來到梳妝台前,羅裙的下擺輕輕漾出一個優美的幅度。

看著鏡中薄施粉黛的自己,她不禁有些怔忡︰膚白如雪、冰肌玉骨、綠鬢如雲、面帶桃李,身段如同江南三月的飛燕一般輕盈柔媚,舉手投足間洋溢著說不出的風情。絕美的五宮中,只有一雙會說話的眼楮隱隱透著逼人的英氣,顯示著嬌媚的容貌下,藏著不同于尋常女子的堅強和睿智。

十年了!算一算,離開江西九江的老家來到這被稱為人間仙境的秋水樓玉梳閣,已經有十年之久。

這十年里,除了前些日子的泉州之行外,她沒有離開過揚州城半步,所有的見聞都是從揚州城熙來攘往的過客口中听來的。她在玉梳閣中所學到的,只是詩詞歌賦、棋藝書法和刺繡女紅之類的,沒有半點關于國家、關于民族的概念,讓她從一個不解世事的純真孩童,變成了一個讓男人們為之瘋狂的絕子,而她的才氣,又讓那些覬覦她的男人們自慚形穢。

如果沒有遇見鄧如維,如果沒有他對她的傾心相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這看似太平榮華的背後,竟然燃著戰火。而她安逸平靜的生活,是無數壯士血灑疆場換來的。

以前她的夢中,永遠都會有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帶著她遠離這紙醉金迷的風塵生涯,找一處風景如畫的淨土,過著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

可當她遇到了如維,她的夢就變了,曾經設想的種種幸福生活全不再記得,在遇見他之後,她的夢就和大明的命運聯系在了一起,和天子百姓聯系在了一起。

如今鄧如維就要北上京城為朝廷效力,繼續鄧子龍大將軍的志願,力勸皇上全力抗敵,早日殺盡倭寇,還大明百姓一個安定昌盛的生活。

她不顧李媽媽的反對,專程為他設宴餞行,以表示自己對他的敬仰和支持。

如維答應過她,到京城安頓好後,會立刻派人來接她過去完婚。李媽媽知道如維的家世背景,又得知他此次進京是要做官的,這才打消了逼她接客的念頭,讓她能住在玉梳閣安心地等鄧如維。

而此時的她,分不清到底是應該為即將與如維分別而難過,還是為他能報效國家、為他們的將來而感到高興。

「雁非姐姐,鄧公子來了!」卉兒的叫聲打斷了雁非的思緒,她回過頭去,看見一身白衣的鄧如維器宇軒昂地站在房門口。

「雁非。」鄧如維輕輕喚著她的名,走過來扶住她的肩。

雁非淡淡一笑,對卉兒道︰「吩咐下去,將酒宴設在我的房間內。」

「雁非姐姐,這……李媽媽若是知道……」

「我自會同她講,卉兒,快去吧。」

「是。」

卉兒離去之後,雁非才轉身望向眼前的男子,「三哥的人把貨都派下去了,如今人心不再浮躁,局勢也穩了些,你應該能放心地北上了。今日,我們就不醉不歸!」

鄧如維忍不住輕拂她鬢角的碎發,幽幽地嘆息道︰「好個不醉不歸,今日一別,只怕會有數不盡的相思之苦了!」

雁非淡淡一笑,「相思雖苦,抵不上百姓慘遭涂炭之苦,大敵當前,我們兩個人的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鄧如維輕輕執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仍是難捺別離的感傷,「雁非,我一旦上京,就不能在身邊照顧你了。這樣的亂世,你又是這樣豪氣干雲的脾性,叫我如何放心啊?我真想帶你一齊走,也就不用忍受這磨人的相思之苦和憂心之痛。」

雁非抽回握在他掌心的手,強迫自己收斂了滿懷的傷感,正色說道︰「如維,你是我敬仰的鐵骨男兒,我知道你不會為兒女私情所累,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你的負累,只希望這次你進京,能夠好好地干一番事業,為大明、為百姓立下千秋功績。」

鄧如維微微一怔,隨即豪邁地大笑起來,朗聲說道︰「此次進京,不全力抗倭,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又如何面對你對我的厚望?雁非,待我殺敵報國建立功勛之時,也就是我鄧如維迎娶你之日,今生今世,決不負你!」

雖有男兒一般的豪情,然面對這樣的承諾,雁非臉上仍是不免浮現出嬌羞的紅暈,水漾漾的眼波四處流轉,泄露出滿心喜悅。

「如維,你不要忘了今日說過的話。」

「雁非,此情此境,不敢有時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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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曄把吉格勒留在秋水樓對面的風來客棧里,只身邁進秋水樓。

「喲,這位公子,這邊請這邊請!」滿臉堆笑的李媽媽一身艷紅地迎了上來,眼角眉梢故意流露出風情萬種,抖動著發福的身子,肥肉顫顫地直往楊曄身邊擠過來。

楊曄面無表情地側身讓過,俊朗的臉上刀削似的目光掃過李媽媽諂媚的臉。

「公子爺,您看著挺面生的,是第一回來吧?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啊?還是媽媽我給你介紹一個?」李媽媽倏地打了個激靈,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不過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仍舊諛笑著討好這個一看就是大金主的英俊男子。

楊曄開口道︰「雁非姑娘可在?」

李媽媽臉色稍變,有些不自在地「哈哈」兩聲,抽出手絹往他身上掃了一下,「公子爺,您可真是個識貨的主兒,我們家雁非可是揚州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吶!只可惜,雁非從來都只陪客人品酒弄琴,接的也多是熟客,媽媽我有時候都做不了主。更何況今兒雁非有客人,恐怕不能伺候公子爺,我這個做媽媽的,代雁非向公子爺賠不是了。」

「雁非姑娘的客人可是鄧如維鄧公子?」

「哎唷正是正是,公子爺可是識得鄧公子?」

楊曄輕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丟到李媽媽面前,「那就有勞媽媽通融一下,讓鄧公子的‘朋友’上玉梳閣見雁非姑娘一面。」

「這……公子爺,不是媽媽我不通人情,您既是鄧公子的朋友,想必也知道,鄧公子不久就要上京,眼下正與雁非姑娘話別吶,我這個做媽媽的,自是不好打攪啦!您瞧瞧,今兒個連趙千遠趙大人來了,也是由紅綃陪著,不敢驚動雁非姑娘呢!」李媽媽貪婪地盯著黃燦燦的金錠,卻表情為難地說。

楊曄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隨後笑著微微一點頭,「既是如此,那只能說在下與雁非姑娘無緣了。」

「要不,媽媽另找兩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來陪公子爺?」李媽媽怎肯放過到嘴的肥肉,忙不迭地張羅著,「青雲,小蓮……」

「不必!」在李媽媽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楊曄已經消失在秋水樓的門外了。

第二章

送走了鄧如維,雁非覺得像是大病了一場。原來嘴上說得再堅定強悍,心里還是忍不住要思念的。這些日子來,就連平日里最喜歡撫的曲子也不能排解突如其來的相思了。

幾日行雲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

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

撩亂春愁如柳絮,依依夢里無尋處。

她還記得這首《蝶戀花》,正是她和鄧如維相逢當日彈奏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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