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美說著，原本夢幻迷離的目光突然亮了起來。
「他來了！你自己看。」
宋憶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本的笑意僵在唇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凍結在血管里，整個人無法動彈。
她先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再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這兩年來藏在心底，已經逐漸淡忘的臉。
「各位同學大家好，由于高教授身體不適，無法再授課，所以這學期的課就由我來上，請大家多多指教。」
台下的同學一片鼓噪，對這位新來的老師好奇不已，發問的聲音此起彼落。
他就是方偉群。
兩年前黯然離開台灣，赴美求學，兩年後他又回來了。
「為了盡快進入狀況，我先點個名，認識認識各位同學，別誤會，這不是查勤，今天缺席的人，期末也不會因為今天沒來而被當。」
方偉群這一說又引起一陣哄笑，然後他果真拿起名冊一個一個喊起名字來。
「王真君。」
「有!」
「蔡凱祥。」
「到！」
方偉群的目光順著名字一個一個往下念，然後他終于看見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他的心跳沒來由的亂了一拍。
「宋憶湘。」他緩緩地輕吐出這三個字，胸口隨著每一個音而震動。
即使沒見到她人，只是念著她的名字，他都覺得情難自禁，這兩年他人在美國，沒有一天對她稍有或忘。
「咦，憶湘呢？剛剛她還在的啊。」王小美東張西望，找著方才還和她說話的宋憶湘。
方偉群將目光落在王小美身邊那個位置，停了數秒，才又繼續點名。
???
張星磊一面看著報紙，一面吃著早餐，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宋憶湘。
她看起來心神不寧，早餐放在面前快一個鐘頭了，只動了其中一小部分。
這兩年來兩人若有爭吵，總是他先低頭，但那天在車上的那場小吵架，卻沒有一方願意先低頭。
可是宋憶湘這幾天神不守舍的模樣，讓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快點吃，我先送你去學校，我早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雖然出發點是關心，但不懂得修飾的張星磊，口氣卻讓人听來似乎有點不耐煩。
「不必你送，我找阿清送我去。」
宋憶湘斷然拒絕，有一半是氣還沒消，有一半是不想讓張星磊發現「他」，那只會徒增困擾，尤其是她的。
兩年後再次見到方偉群，遠去的記憶又全部一一浮現，擾亂她的心。
「你又在發什麼拗！」
張星磊也不知道自己一大早哪來那麼大的火氣，他感到一股曾經熟悉的焦躁不安罩向全身，直覺宋憶湘有什麼事瞞著他。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沒說一句話。
怎麼才幾天，所有的事情都不對勁了？
宋憶湘只覺得心緒翻涌不已。
像是要逃離這一切混亂似的，她推開椅子，一把拿起書本就往外走。
???
宋憶湘坐在樹下，靜靜地看著操場上那群正在上體育課的學生，不由得又回憶起和方偉群共度的那段快樂時光。
時光一逝永不回。
她很清楚這不可轉圈的無奈。
「憶湘，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
王小美發現自己剛剛說的那一長串話，宋憶湘一個字都沒有听進耳里，不禁有點惱火。
「對不起，我剛剛有點失神，你說到哪兒了？」宋憶湘一臉歉然，為自己的失態道歉。
「那個新來的方教授，課上得真的棒極了！而且他很平易近人，每次下課總是很多人圍著他問東問西。」王小美一旦對某一件事物著迷，總是全心投入，對人也是一樣。
看來方偉群魅力不減當年。
「他總是能吸引很多小女生。」宋憶湘不經思索地說了這一句。
「你和方教授以前認識嗎？不然你怎麼會知道？」于小美察覺到她幽渺的眼神，感到有點奇怪。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宋憶湘一驚，連忙掩飾。「我只在上次上課時，看過方教授一次。」
「方教授記憶力真是超強，才點過一次名，他就記得所有人的名字，每次眼光一掃，就知道哪些人沒來，而你每次都沒來。」
王小美說了半天，終于把重點說出來，偷偷地觀察宋憶湘的反應。
「我……可能要退選這一門課。」宋憶湘沉吟許久，才把這幾日放在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不再和方偉群見面，對所有的人都好，必要時她甚至會再度休學。
王小美一驚，「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很喜歡這一門課嗎？」
「沒什麼，我先生不希望我太累，所以我打算退選一些課。」
「喔。」王小美點點頭，心里仍然有點不相信。
「時間到了，你該去上課了。」宋憶湘催促著她，下一堂課是管理數學，她並沒有修這一門課。
「那明天見。」王小美從草地上一躍而起，拍拍短裙上的草屑，向她一笑。
宋憶湘朝她揮了揮手，目送她消失在轉角處。
「憶湘。」
不知望了多久，有人在背後叫她，宋憶湘循聲回頭，直直望進方偉群充滿笑意的眼中。
「有沒有空，我們一起走走。」
???
午後的陽光透過道路兩旁的行道樹灑在地面，偶爾飄來的陣陣微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宋憶湘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步，靜默成了尷尬的催化劑，兩人走了好長一段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方偉群開口打破了沉默，縱使心里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從最平常的寒暄說起。
「我很好。」她點點頭。
「他……對你好不好？」這是方偉群最想知道的，當年宋憶湘在那樣的情況下嫁給張星磊，只怕他不會善待她。
「他對我很好，是個很稱職的丈夫，沒什麼好挑剔的。」宋憶湘在談起張星磊時，不自覺地散發出幸福的神情。
聞言，方偉群不知道該為她高興，還是為自己難過。
他毅然放下美國的一切回來台灣，就是想挽回原本屬于他們的幸福，不過她看來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怎麼都不來上課？」他強忍住失望與難過的情緒，試著用輕快的語調來轉移話題。
宋憶湘露出一抹苦笑，她不去上課，就是為了逃避他，不想造成彼此的尷尬與痛苦，但這些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別以為我跟你很熟就不會當你，我可是個很嚴格的老師喔。」
方偉群故意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他豈會不知道她不去上課的原因，他只是還不願意死心。
「偉群……」
宋憶湘突然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即使會傷感，還是得開口，兩年前已經傷了他，她不想讓他因為她再受到更多的傷害。
「怎麼了？」方偉群心陡地一跳，他看得出宋憶湘的掙扎，對她深刻的認識，讓他知道她即將說些什麼。
「我」她望進他眼里，剛要說出口的話便被他打斷。
「別說了，我不想听！」
方偉群轉過身，克制著激動的情緒。他直覺而天真的認為，只要宋憶湘沒說出口，他就還有機會。
「你很清楚，我已經是有婦之夫了啊！」宋憶湘有點無奈地陳述事實，在再度遇到方偉群後，她的心並非毫無波動，可是她必須克制，除了對自己負責，她還得為婚姻負責。
「那場婚姻並不是你心甘情願的!而且我也不相信你心里已經完全沒有我的位置，張星磊用卑鄙的手段逼你嫁給她，你何必為他守任何的道德規範?!」方偉群還是忍不住握住她的雙臂，激動地說出他壓抑多時的話。
他仍然是兩年前的方偉群，仍然願意帶著她遠走高飛，只要她點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