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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白首(下) 第6頁

作者︰陳毓華

到時候若是要取燕窩,搭個活動梯子就可以了。

燕屋蓋好,她也不探看,就等著來年燕子做窩便是。

她的靈識已經進步到心隨意動,許多東西不用經過肢體的觸踫就能完成,剛開始還真是不熟練,等燕屋蓋好,只要她有那個想法,靈識便能自發的去動作。

更讓她驚喜的是,她那本來空無一物,看不到盡頭的靈境居然多了一股小泉般的水,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往哪里去,就像茶壺倒出的水,就一股,也不知它能做什麼?有什麼用處?

她曾沾了一點往嘴里嘗了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真要說就是比一般的井水要甘冽了一些。

不過,她也意識到,隨著自己的靈識進步,這空間是會跟著產生變化的,只是往後會變化到哪種模樣?她也不知道。

既然想不通,她便拋到腦後去了。

左右都在她的靈境里,當成一隅的風景好了。

這天宋獵戶也把辣制好的皮子拿過來,兒金金看了很是滿意,給了他雙倍的價錢,兒金金轉手把皮子送到皮戶那里去裁制,那皮匠告訴她,這狼皮子做起來麻煩,要等用上,恐怕得年後了。

好吧,雖然趕不上這個年,但是皮斗篷做好,可以穿上許多年,只是既然沒趕上她預期的要求,那就花錢買吧。

繞了一圈,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斗篷的二十兩銀子還是沒保住,那件灰鼠斗篷注定要到他們家來。

緊接著鋪子開張,一心想當甩手掌櫃的兒金金還真沒辦法袖手不管,她拿出五罐雞油辣椒醬,三罐鵝油辣椒醬,先讓秦勺嘗了,她覺得好便帶到鋪子去,給客人當沾醬,不過這沾醬費工,下的本也重,也只有開張優惠期間才有。

不說那鵝油辣椒醬本錢了,雞油辣椒醬得殺了雞,用油細細煎好,與干辣椒、花椒、大蒜用小火炒熟放在鎳子里,放在陰涼處,放置的時間越長,味道越是香醇濃烈。

至于免費的蘿卜湯也是用豬大骨熬出來的,客人能在大冷天里吃上一塊滋味鮮郁的肉饃,再喝上一碗免費的熱湯,應該誰都想要。

開張這天,鋪子的後院天不亮就忙開了,屋頂炊煙裊裊,鋪子外的長街滿是香味,早起的路人紛紛探頭尋找。

因為是開張第一天,說不來還是來了的兒金金也忙得不可開交,畢竟是自己身為凡人第一間鋪子,總得上心。

蘇雪霽仍是你想怎麼做就放手去做,我相信你,磐石無移的信賴。

這對年輕夫妻在這段還不長的婚姻生活里,或許都還沒有意識到,彼此是怎樣的在意對方,情如春雨,細潤無聲,不曾察覺,因為共同陪伴走過那段最艱辛的路程,潛入人心,等到意會時,已是入了膏肓,再不能醫。

兒金金沒去前堂招呼,就在後院忙活,她做千層肉夾饃,秦勺做臘汁肉夾饃,羊肉雞肉和豬肉餡昨晚就已經炒好,等開賣時,在鍋子上頭放上蒸籠架,就將餡料放在上頭溫著,這樣就能一直保持著餡料的溫度,只要把熱騰騰的夾饃從吊爐拿起來,對切開,看客人要哪種餡料,放進去就可以,至于另一個爐子則架著大鍋,用來煮湯。

調醬就擺在桌子上,配上干淨的湯匙,要不要用就看個人了。

魏家來了四個人,魏萬三負責結帳、招呼客人,虎子則是收拾碗筷,抹桌子、遞送補充外頭需要的食材,大丫留在後院打下手。

蘇雪霽特地請了一天假過來幫忙,因為他素來認真,听說他要請假,主簿回報縣令,很快就允了。

他到鋪子來,兒金金也沒要他做什麼,就是看哪里需要人,他就過去搭把手。

因為是開張第一天,兒金金沒敢做太多饃,粗粗算了下,大概就一百個出頭,但光這樣她便深深體會到,如果長此以往只靠兩個人揉這魏,她和秦勺的手應該很快就會報銷了。

沒等她們都準備好,已經有人過來問︰「你們賣什麼東西,這麼香?」

「肉夾饃,可好吃了。」秦勺一見有人來問,一開始是緊張的,她從吊爐里拿出千層蹊和臘汁肉夾饃給那漢子瞧。「這樣的餅子夾肉菜,再配上一碗湯,一共七文錢。」

那漢子用掛在頸項的巾子擦了下臉,遲疑了下。「就來一份嘗嘗。」

「承蒙惠顧,先付錢後用餅。」

那漢子給了錢。

「你那邊坐著,立刻就來!」

秦勺麻利的切開饃,把肉料塞進去,夾得滿滿的,一旁的大丫已經打了滿滿的一碗湯過來,用托盤裝了,端到那人面前。

這樣還沒完,她掀開分裝的醬料蓋子,仔細的告訴客人,「你可以先吃咱們這肉夾饃的原味,再加一勺我們家特制的調料,不一樣的風味,調味都帶小辣,慢用。」

那人從木盒子里抽了根杓子便大口吃了起來,餅子一入口,油光的肉汁就從他的嘴角滑出來,他嘶了聲的把肉汁吸回去,雙眼發光,朝著後面陸續進來還在觀望的同伴豎起大拇指,接著,他又舀了匙沾醬往夾饃里抹,再往嘴里送,最後咕嚕咕嚕喝光了湯,一抹嘴對秦勺贊道︰「你這家的餅真是實在又好吃,那沾料里居然有肉塊,只賣七文錢,便宜!」

秦勺對他點了點頭,生意來了,手里不停的忙著,只能笑道︰「多謝。」

後來的人也邊吃邊驚嘆,「這是雞肉吧,這夾饃外酥內軟,一口饃一口湯,怎麼會那麼好吃?」

魏萬三看見飛快減少的湯碗和鍋里的餡料,進後院去把事先炒好的拿出來補上。

越來越多的客人讓秦勺和大丫忙不過來,蘇雪霽自動遞補上去,擔起送餐和解說夾饃有幾種餡料的活兒來,遇到有人問沾醬,他還得說上一遍,他心想這回去得來寫個菜牌,工人不懂,總有識字的人認得。

兒金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這沾醬一抹下去,特別令人食指大動,吃辣的人一見那黃澄澄紅艷艷還有香丁肉塊的醬料,又聞到香味,尤其碼頭上的工人口味都重,那簡直就是吃得一個歡。

即便是不吃辣的人,看見有人不要命的加沾醬,嘗試之下也覺得好,幾息之間便吃了大半的夾饃。

因為鋪子就在靠近碼頭和書院山道的下方,來來去去多是上下貨的工人,也有下學的學子,自命清高的覺得和粗俗的工人混在一起吃飯太過掉價,寧可花大錢去別處吃,但也有清貧學子只求溫飽,所以,一听說這里的肉夾饃又大又香肉料還滿滿當當,別處也不去了,便相攜往這里來。

蘇和也在其中。

蘇家從來沒有短缺過蘇和的束修及生活費用,所以他的手頭一向寬裕,對這種賣夾饃的小店很不屑一顧。

只是外頭的那些工人傳得神乎,他的同窗听了一耳朵,便要往這里來,說是嘗鮮,他這同窗是知縣夫人娘家的佷兒,礙于情面,不得不跟著來。

他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正在跑堂的蘇雪霽。

第十四章  小食鋪開張了(2)

蘇雪霽臉上沒有任何困頓受挫的神色,他仍是一襲青袍,但是看得出那袍子是絮了厚厚棉花的,這會兒因為勞動,額頭微微的冒著汗,也因為要方便做事,窄袖都挽了起來。

蘇和有些看不懂,他已經許久沒見過蘇雪霽,听說他不來書院了,專心在家溫書準備來年的科考。

這是因為拿不出束修和筆墨銀子上不了書院的說詞嗎?畢竟,當初他能在書院讀了那麼久的書,據娘說,那銀錢都是二房出的。

他如今離開二房,銀錢上也就沒有那麼便利了,只是他一個秀才居然屈身這種油膩的吃食鋪子,實在太有辱斯文,丟讀書人的臉!

他越過點食物的櫃台,攔住正在收拾桌面的蘇雪霽。

「小叔。」蘇和的聲音無比沉痛,但若仔細听,能听得出一股壓抑不住的嘲謔藏在其中。

「蘇和?」

自從決定不去書院,留在家里自習的蘇雪霽就再也沒有踫過蘇和,其實就算在書院,因為學習程度的不同,他和蘇和並不在同一個學堂上,就連先生也不一樣,兩人連交情都談不上。

「小叔,你堂堂一個秀才怎好為了五斗米折腰,來做這等下賤活兒,你太令小佷痛心了!」

蘇和的話講很大聲,很義正詞嚴,好像在教訓家中不听話的小子,完全沒有顧及自己的身分在這場合,說這樣的話適不適合?

他存心要把蘇雪霽的顏面掃地,是的,這是把蘇雪霽踩在地上最好的機會,以前的他在蘇雪霽面前抬不起頭來,見到他就自覺低人一等,那積壓已久的怨恨和不甘,現在該是他討回一口氣的時候了。

這時候的蘇和哪里還會想到蘇雪霽與他既是同窗也是他的長輩這件事,長輩的事情輪得到他一個晚輩來說嘴嗎?

他那痛心疾首的樣子還有恨鐵不成鋼的咄咄逼人,很快引得進來鋪子吃飯的人的注意。

這跑堂的是個秀才?不得了!

蘇雪霽瞥了眼蘇和那看似清澈卻充滿惡意的目光,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薄唇勾出一抹不經心的笑。「你不是來吃飯的?」

「這種不入流的鋪子,請我我都不來!」

他那自命清高,眼高于頂的踱樣,立刻得罪了那些個大冷天穿短褂在碼頭干活的工人,魏萬三和秦勺听了也頗不是滋味,自家鋪子第一天開張就來了個這麼砸場子的,這是和他們過不去啊!

他魏萬三再不濟,在這六安縣也有自己的人脈,偏偏客人如流水般的進來,招呼做饃夾肉菜都來不及了,哪里顧得了這頭?

干著急之余秦勺示意大丫到後院去叫兒金金出來,大丫一溜煙的進去了。

很快,兒金金第一時間出來了,一眼就看到蘇和這個渣男。

蘇雪霽看見自家媳婦手里還拎著 面棍,那模樣就像是要出來與人拼命,他心里就像泡在甜水里,哪里還記得蘇和說了什麼戳心話?

蘇雪霽不想在鋪子開張的第一天鬧出什麼動靜來,可蘇和並沒有打算放過他,還喋喋不休的說道︰「雖然說分了家,小叔要是手頭上的銀子不夠使,回家向我爹伸個手也能得幾兩銀子花花,何必在這里做個上不了台面的跑堂賺幾文辛苦錢?」

後面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不知情的連忙問這兩個後生是什麼身分?

正好有那從蘇家鎮來縣城辦事的人,便把蘇家大房和二房那陳年老帳添油加醋的說了,許多人一邊吃飯一邊听得津津有味,有替蘇雪霽抱不平的,有說蘇紙不要臉,佔人家財的,又有人恍然大悟說難怪那蘇紙早不納妾,晚不納妾,分家後一口氣納了兩房侍妾,還遠從揚州買了個瘦馬回來,日夜宿在那里,享著人間艷福,他的老妻被氣得奔回娘家,叫娘家兄弟回婆家來主持公道,把家里都砸了……

也有人嘆了口氣,說這蘇家二房是腦袋壞了,好好一個秀才郎,不知道巴結的供在家里,還把人分出來了?

家里有個秀才老爺,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那可以省多少賦稅?多多少便利?要說自家錢多看不上繳稅那點銀兩,但一年兩年三年,田產出息越多,田賦、雜稅和徭役的銀子越多,後頭有得他哭的。

還有那個蘇家三郎,看起來人模人樣,可蘇家花了多少錢供他讀書,卻連個童生都沒考上,都十六歲的人了,現在還靠家里供養著。

「這不是財大氣粗,供養一個讀書人算什麼?」也有人不以為然。

「我也听說呢,那蘇家原來給這小兒子說了門親事,定的是驛丞家的小姐,後來啊居然因為驛丞生了病,覺得女方那頭沒指望了,便把親給退了,為人很是寡情涼薄啊?」

蘇和沒想到自己這一鬧,沒把蘇雪霽鬧得灰頭土臉,倒是把自己家干過的糟心事鬧得人盡皆知。

「虧這後生長得還可以,知人知面不知心,讀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畢竟是干粗活換溫飽的人,誰也沒那膽子當面和蘇和杠上,替蘇雪霽說話,不過背後說話可敢了,我又沒指名道姓,你要自己湊上來,就是自己認了自己做的事,還要臉不要了?

蘇雪霽根本沒機會說上什麼,一群高大的壯漢排開人群走進來,一馬當先的丁朱華渾厚嗓音跟雷劈似的道︰「讀書人了不起,讀了幾本書就不吃飯放屁了嗎?踱得二五八萬的,什麼玩意?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敢來鬧,活得不耐煩了!」

丁朱華虎目一掃過眾人,立馬所有的人都成了鶴鶉。

在這鋪子里的幾乎都是本地人,有誰不認識衙門的捕頭、捕快和衙役,丁朱華的身邊就站著縣衙的捕頭,姓夏。

夏捕頭一見到蘇雪霽,客氣的上前。「朱華跟我說蘇秀才娘子的鋪子今日開張,我便不請自來了,希望蘇秀才海涵。」

夏捕頭曾遠遠見過蘇雪霽一面,他中了秀才那天,縣令設宴款待,他敬陪末座,也有心和秀才郎攀交情,但一直苦無機會,昨日听丁朱華說蘇秀才家盤了間鋪子,明日要開張,逮著了機會,怎能不到?

「夏捕頭客氣了,也不知夏捕頭和幾位官爺可有空,能否替我們試試這千層肉夾饃的味道如何?」蘇雪霽也沒理會蘇和,把人引請到了清靜的角落坐下。「幾位且坐。」

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但總的說來,不管你是愣是橫,都怕官,官大人不易見,官差小鬼更是難纏,夏捕頭和丁朱華一干捕快衙役一出現,哪里還有他蘇和什麼事,客人們眼楮雪亮,一看就知道衙門這些官爺是來替蘇秀才撐場面了啊。

蘇雪霽和兒金金轉頭去忙活了,片刻,秦勺拿托盤端著幾份夾了滿滿各種餡料的肉饃出來,兒金金也去盛湯,自然也送上了沾醬。

不說兒金金這邊如何招待夏捕頭一行人,也不說這幾個大男人吃得有多香,鋪子外頭的角落站著兩個老者和小廝,一個穿著鴉青色直褐,灰白的頭發簪著玉簪,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發上簪的是木簪,他們也不知來了多久,不過時間長得已經足夠把里頭的動靜都看清楚,听明白。

看著氣沖沖,滿目睜獰,甩袖離開鋪子的蘇和背影,玉簪老者面上波瀾不興。「身上穿的是你書院的制服,這樣的學子,你那書院也該整頓整頓了,別阿貓阿狗都往里收,丟了老臉也不知道。」

胡之拉長了臉,吩咐一旁的小廝。「去問問書院的教諭,此子是誰的學子?」

小廝飛快去了。

「那這早飯還吃不吃?」胡之道。

周枚把眼楮一瞪。「吃,怎麼不吃,我過兩日就要回京,你這里的好東西自然要吃個夠,否則下回也不知哪來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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