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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唐朝等嫁人(上) 第6頁

作者︰子紋

葉綿心知肚明村長找上門的原因,他們的爹當年是孟窯手藝最好的工匠之一,雖說過世多年,但窯場還有不少熟悉的長輩顧念著他爹的好,就連遠在京城的孟家,每逢年節亦會讓窯場的管事給他們多捎一份年禮。

原本看葉謹喜歡舞刀弄劍,還一心想從軍,眾人不好勉強,但如今葉謹因救人傷了腿,從軍一事看來已不可行,顧念他將來總要有份差事養家糊口,村長已經上門來提過幾次,打算帶他去窯場找活計,葉謹大手大腳做不了細致的活兒,但有一把子力氣,干些粗活不在話下。

「若還是不想就別去,不必勉強自己。」

「沒有勉強。」葉謹沒有看姊姊,轉身走進了灶房,目光落在角落正熬著藥的藥罐,不想讓她瞧見自己的言不言衷。

姊姊的身子不好,平時得精細養著,他雖說有打獵的功夫,但只要入冬獵物便難尋,一整個冬季可能毫無收獲,只能坐吃山空,要不是姊姊自己有能耐,只怕他們家早就垮了。

他是男子漢,以前想著征戰沙場,有朝一日給姊姊掙些顏面,富貴榮華,如今夢既醒,總得為生計打算,不能一輩子渾渾噩噩,依靠姊姊度日。

葉謹動手舀了一大碗的粥,葉綿進來時,正好看到他仰頭喝了一大口,而後立刻皺起眉頭,「葉綿,這粥你忘記調味了,沒滋沒味,難以下咽。」

葉綿並非忘了調味,灶上的粥是專門給顧悔熬的,口味自然配合傷員,但她不能照實交代,只沒好氣地道︰「就算我忘了調味也不至于難以下咽,你若嫌棄就別吃,自個兒弄。」

「瞧你這脾氣,我又沒說什麼。」葉謹又喝了口粥,他確實是夸大了,雖說沒調味,但因為用心熬了好些時候,還是挺香的。

葉綿順手開櫃子,拿了些醬牛肉讓葉謹能就著粥吃,又怕他一個男孩子吃不飽,索性重新生火,打算給他多下碗面。

葉謹一大清早趕路回來,肚子確實餓了,其實一早外祖父有要留他用飯,但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要不是萬不得已,他連過夜都不願,看著姨母一家子他就覺得糟心。

雖說姨母與他娘是雙胞胎姊妹,但這些年來除非必要的禮俗,兩家已少有走動,更別提他的腿還是因為救姨母家的表姊才傷的。

葉謹不認為救人就要人家感激,只是姨母一家在他出事後一副事不關己,當這意外未曾發生過的模樣著實令人心寒,要不是外祖父還在,這門涼薄的親戚他都不想認了。

葉謹吃完粥,面也煮好了,他不客氣的照單全收,吃完之後他走到外頭,順手把碗給刷了。

「我去窯場了。」

「阿謹,我想——」

「什麼都別想。」葉謹直接打斷她的話,「去窯場干活挺好,有份正經事兒做,求個安穩,平時若得空我還是能上山去打獵,想想確實不差。」

葉綿心知肚明葉謹是在自欺欺人,她心疼自己的弟弟,面上卻不見一絲傷感,反而露出笑臉,「說的也是,有份正經活計確實挺好,將來好說親,討個好媳婦。」

聞言,葉謹的低落之情瞬間蕩然無存,沒好氣地瞪她,「你說說你這張嘴,怎麼張口便胡說八道,誰跟你說我要討媳婦了?」

「難不成你不討媳婦?」葉綿故做驚訝的睜大雙眼,「人一輩子有個知寒知暖的人陪在身旁挺好的,我就挺想找個好看、身材結實又富貴逼人的男人相伴一生。」

葉謹氣急敗壞的搖頭,這話被旁人听去可不得了。「小時候這麼說可以當你是童言無忌,但現在你已到說親的年紀,說話前得惦量些,免得被人說你不害臊又無婦德,既重財利又重外貌。」

葉綿看葉謹氣得跳腳的樣子,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臭小子還是要這麼精神看著才順眼,明明正值少年,可不能活成風燭殘年。

「重財利、重外貌又如何?誰不愛金銀財寶,誰不愛美若天仙、品貌端莊,我不過就是實誠點罷了,我此生追求就是錢罐子里的銀兩越來越多,再找個對我好的人,若是連說都不能說,想都不能想,人生過得未免無趣。」

葉謹聞言翻了個白眼,對葉綿而言,談生論死不是禁忌,多活一天她便心存感激,世俗的目光向來沒有過得快活重要。

「阿謹啊!」葉綿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人生在世,凡事別太執著。」

「胡言亂語,嘴上沒個把門,就不怕有一日被自己的話給害死。」葉謹不悅的轉身離開,再說下去他本來沒毛病也被她氣出病來。

「等會兒,我昨天做了些糖糕、你正好拿去窯場給大家分點,嘗嘗味道。」原已快走出門的葉謹聞言折回堂屋,俐落的包了糖糕,連個眼神也沒飄向葉綿,用力的甩門離去。

「臭小子脾氣還真大。」葉綿覺得好笑。

葉謹這一趟去窯場,十有八九是會留下來試試,畢竟村長一番好意,若連試都不試便予以拒絕,不單對村長不好交代,還會讓人覺得小伙子不知好歹。

正如葉謹所言,窯場干活,日子穩當,但她清楚這份差事不適合葉謹,雖然他傷了腿,心中依然有征戰沙場的夢,若真被約束在這一方天地,他終生不快。

她思量再三,給他想了另一條路,只是還未塵埃落定前她不好開口透露,免得給了希望,最後事情不成反而令他失落。

其實現下讓葉謹進窯場干活也挺好,大冬日可以不用擔心他不顧安危上山,因為有差事在身得早早出門,日落西山才返家,她在家中藏著顧悔一事就可以多瞞些時候。

一大清早便在灶房熬上的藥此時散發著濃濃藥味,葉謹方才見了沒有多問,滿心以為這是葉綿自個兒的藥,其實這都是給顧悔準備的。

藥罐里是前幾日她去黃叔家替葉謹拿的傷藥,平時用來給葉謹養身子,現下正好給顧悔用,將藥倒進碗里,黑漆漆的藥汁不用嘗就知道苦,想起葉謹平時喝藥時那一副五官糾結的嫌棄神情,她歪頭想了下。

她已喝慣苦藥,並不覺得苦,葉謹皮實,她也沒心疼過他,但遇上顧悔,想起他一身大小的新舊傷,她心疼的開了櫃子拿出糖,這才進房。

顧悔依然靠著床柱,雖然面無表情,但她明顯感受到他一身的陰沉,她視而不見的端藥上前,「該喝藥了。」

顧悔冷冷地看她,他的耳力極好,縱使隔了扇門,她與那名男子的交談還是傳進他的耳里。

她想嫁人,嫁個好看、身材結實的男人,最好還要富貴逼人……就像那名男子所言,她既重財利又重外貌,就是個市儈之人。

「方才回來的人是我弟弟,我與他相依為命,我也不是存心藏你,只是我弟弟這人向來謹慎,怕是不會讓我收留你,我不想跟他吵,只能暫時委屈你。」

弟弟?顧悔的眼神微動。

「這是我熬的藥,熬了好久呢,你看在我一片苦心的分上,好歹——」

不等她說完,他伸出手接過藥碗,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喝完。

她微驚了下,下意識將手里的糖塞進了他的嘴里。

顧悔猝不及防地被塞了口糖,舌尖不經意踫觸到她的指尖,嘴里的甜味散開,心髒莫名地多跳了一拍。

「甜吧?吃點糖就不苦了。」葉綿見他呆楞,忍不住雙眼閃著笑意。

顧悔並不覺得藥苦,倒是嘴里的甜令他感到陌生,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只知道看見葉綿笑容的瞬間,他原本死氣沉沉的眼底閃著莫名的光亮。

「你初來乍到肯定會害怕,不過你別擔心,我告訴你,這里是桃花村,就在八相山的山腳,村民樸實,大多靠制陶為生,我叫葉綿,我弟弟叫葉謹,我們姊弟相依為命,你呢?你叫什麼?」

「……顧悔。」

第五章  听不得她夸別人(1)

顧悔半臥著,看著葉綿坐在不遠處專注地寫著戲本,想想打從被她帶回葉家之後,每每對上她時總有無奈之感。

他不理會她,她也不惱,總是不停的跟他說話,只要他露出些許不耐,她就立刻識趣的不打擾,可她越善解人意越令他煩躁,他未曾開口向她提及自己的過往,但葉綿卻老實交代了自己的處境。

她父母雙亡,帶著弟弟小小年紀便要養家,平時愛讀雜書,外祖父是鎮上的夫子,待葉謹可以干活,她的閑暇時間多了,便又尋了新的活計,寫戲本再轉賣給戲班子,賺了不少銀子。

他看出她的出手相救是發自真心,畢竟若是為財寶,當初他身上有個鼓鼓的錢袋子,她拿走後放他自生自滅便好,根本無須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救他返家,還好吃好喝的照料。

顧悔身體恢復得不錯,已能下床走動,但他還是故做虛弱的躺在床上,一開始還能自欺欺人的說想看看葉綿是否有陰謀,但最後他知道了,自己只是迷上一種名為關愛的感覺。

葉綿外表看著柔弱,但骨子里十分堅強,年紀輕輕便能養活自己和弟弟,在初見時也未被一身血污的他嚇跑,看她握筆專注的模樣,他莫名有些自慚形穢。

他自小被當成殺手訓練,雖識得幾個大字,但戲本辭藻清麗,他未必都能看懂,但他還是伸出手拿過她平時在讀的戲本,翻開來細細看著。

見顧悔翻看話本,葉綿淺笑說道︰「一旁的櫃里還有些雜書,你可以看看。」

顧悔听到她的聲音,身子略僵。

葉綿彷佛未覺,放下筆走到他面前,輕快的說道︰「這天一日冷過一日,改明兒個若出太陽,沒這麼冷了,我便扶你去院子走動。」

天氣冷,但屋里燒了火,倒還算溫暖。

「不過你要出房門,得等葉謹上工以後。」她輕嘆一聲,「我爹娘死後,阿謹特別緊張我,你身上的傷不好解釋,但一直委屈你,我心中也過意不去。」

委屈兩字太過沉重,她對他極好,替他療傷,讓他吃飽穿暖,過上此生未曾有過的安穩生活,何來委屈一說?

顧悔與她四目相接,看著她晶亮的眼眸,再次覺得無奈,明明不該沉入她全心全意的關懷,但又不想看她因為他的冷漠而心情低落。

他靠著床頭,低沉的開口,「我自小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為了生存數次徘徊生死之間,這次是我欠你。」

短短的幾句話令葉綿欣喜,雖然面上不顯,但顧悔清冷的態度其實令她頗為難受,如今他開口,代表已經對她卸下心防,不再視她為外人,她開心地露出一抹笑。

顧悔移開眼,不看她喜悅的神情,「這些日子多虧你的照料,明日我便離開——」

葉綿打斷了他的話,「要走等你身子好了再說。」

「其實我——」

「你別說了,你不是說欠了我嗎?既是相欠,自然就得听我的,你對著旁人也就罷了,但別對我冷著臉,我看了心里難受。」

顧悔不自在地回避她炙熱的眼神,他打算離開是為了她好,畢竟他若留下來,將來只會對她造成困擾甚至傷害。

他想解釋,但張嘴了幾次,終究沉默下來。

「其實想想,咱們何其相似,你無父無母,我父母雙亡,但我知道你肯定過得比我辛苦艱難,但是我想告訴你,不論多難,都會過去。至少如今你身在桃花村,在葉家,在我這里,你都能安心,無人會再傷你分毫。」

他身上的舊痕新傷是最直接的證明,他對自己的過去存心隱瞞,這隱瞞卻未必是因為不想告知,而是根本不願提起。

她的一字一句落在顧悔心上,令他感到震撼,但更多的卻是不解,「為什麼?」

她為什麼救他?又為什麼待他好?

葉綿明白他未說出口的疑問,只是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最終只是淺淺一笑,「因為我認得你。」

她的眼神誠懇,顧悔垂眸極力思索,想尋到與她初識的記憶,縱是一分一毫也好,但終究一無所獲。

「我真的認得你,在夢里。」

听到她的話,顧悔的身子明顯一僵,只覺得葉綿在撩撥自己,竟連在夢中認得自己這種話都能厚著臉皮說出口。

他該為這荒謬的理由氣惱,但偏偏只覺得心頭一蕩,耳朵有些發熱,嘴角還不由自主的提了一下,雖然很快就消失無蹤,但他確實感到愉快。

他沉著臉,低聲輕斥,「你果然就像你弟弟總掛在嘴邊的那樣,老是胡言亂語。」

葉綿一噎,葉謹最常數落她的便是她嘴上沒把門,只是他們的交談他怎麼會知道?

她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你在房里都听到了?」

「我耳力極好。」顧悔語氣淡淡,「該听的不該听的,我全听得一清二楚。」

葉綿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思索著自己是否有什麼不得當的言辭,只是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院子里就傳來了聲響,她這才注意到是葉謹返家的時辰了。

「你先歇會兒,我等會送飯菜進來給你。」

顧悔想叫她別特地忙活,他很好養,隨意弄點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便成,但葉綿打定主意在伙食上下功夫,要讓他好好養傷,就算他出聲阻止,她也沒打算听話,所以顧悔沒有多費唇舌,只是將她的這份心意記在心里。

葉綿出去沒多久,空氣間便飄散著食物的香氣,他靠在床頭,渾身上下的防備也被這人間煙火氣驅散得一干二淨。

被人關愛本不該存在他的生命中,午夜驚醒看到她安穩地睡在一旁的榻上時,他都覺得彷佛是夢,縱使如今他的身體恢復極好,已經能下床走動,但他刻意瞞著葉綿,就是想將這份關愛再延長些時候……

葉謹察覺葉綿的心情愉悅,心想該是這陣子的戲本寫得順利,所以她才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葉綿的心情確實很好,但並不只是因為自己的戲本,而是因為房中的顧悔,只不過這份喜悅她無法對葉謹明說。

趁著葉謹去洗漱時,她將顧悔的飯菜送進房,讓他餓了就先吃。

等葉謹一身清爽地坐在堂屋時,桌上已擺滿豐盛的菜肴,不單有魚有菜,還有噴香的雞湯。

大冬日的,魚可不好買,桌上的菜色堪比過年,葉謹知道葉綿與雲來酒樓的陶當家有些交情,所以要吃些好東西不難,只是要費不少銀子。

這陣子窯場趕活,京城有戶顯赫人家發喪,訂制了不少冥器,量大到得日夜趕活兒,在三個月內完成。

葉謹在窯場做的是挖土的粗重活,對力大如牛的他而言不算苦差,但看到葉綿為他處處設想周到,心中感動,卻還是忍不住心疼,「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在窯場干活,但我的活兒不累,不用浪費銀兩備著好飯菜給我。」

小口喝著香味濃郁雞湯的葉綿聞言楞了下,這陣子家里的伙食確實挺好,縱是天冷無法出門,她也會請以牛車載貨、載人的劉大叔替她買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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