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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桔棋 第8頁

作者︰施諾

「你親手做的嗎?」他拿起一個星星狀的糕點隨意地問。

「嗯!不過味道沒有把握,所以在外形上多下了點兒工夫!」桔想很誠實地回答。她知道自己做的東西不好吃,好像妖界所有的妖精做的飯菜都是很難吃。但她還是不懈地在學習,一步步地努力下去,至少最開始,色、香、味中有一樣她要做得讓朔月滿意,桔想小小的腦袋瓜中就是這麼簡單地相信著、認定著。

注意到桔想認真的眸光,朔月沒有多言,他面無表情地將糕點放進嘴里,嚼了幾下,再咽下。

「怎麼樣?這次味道怎麼樣?」桔想著急地問。

「下次少放點兒鹽就行。」朔月簡潔保守地說道。

看著桔想開心的表情,朔月也不太在乎剛剛那個進了肚子分不清味道的東西了,算了,反正他對吃的向來不講究。「會下棋嗎?」

朔月淡淡地問她。

桔想看了一眼桌上黑白錯落、密密麻麻的棋盤,「常常看別人下,但不曾親自與人對弈過。」

「要來一盤嗎?」

「可以嗎?」桔想睜圓了眼楮,因他的提議而有些激動,以前他們住的地方有僕人、有教書先生,可她從沒見過朔月和別人下棋啊。

朔月的嘴角微微勾起,「我不曾與人下棋,所以也不知道棋力如何,先讓你十子可以嗎?」

丙然,她是第一個!桔想微紅了臉拼命點頭,手忙腳亂地幫忙收拾棋盤。

「這盤棋還沒下完就收掉不要緊嗎?」她指著桌上的半局棋問。

「沒關系,一盤死棋罷了。」

朔月沉穩的聲音在黑夜里听來很容易蠱惑人心,桔想低垂了暈紅的螓首,將一顆顆棋子放入兩邊的黑白棋罐中。

有沒有和他說,你就是他以前種的紫陽花?

桔想想起了剛才璞顏問她的話。

一開始是怕將朔月嚇到,到後來是沒什麼機會開口,而被擱久了之後她也不知道該如何主動再提起。其實,她心底是有一點點痴念的,希望有一天听到他開口問——你就是那朵紫陽花嗎?

她希望能听到朔月這麼說,希望朔月能認出自己,然後,她就可以將那句埋藏在心底里長年久月的話——那句從第一次相遇就想讓他知曉的話在他面前親口說出讓他知曉。

那句她十多年來沒有辦法讓他知道的話……

「取舍不明,患將及矣。你確定要走這一步?」朔月溫聲提醒。

桔想受了點撥赫然醒悟,果然,眼前的局勢若確定手中這一著那就兵敗如山倒了。她猛然僵住差點兒鑄成大錯的右手,但手指因為還不習慣執棋的手勢,一個松懈棋子便掉落下來。

「這一著更臭了。」看著棋子落下的位置,朔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桔想羞得滿臉通紅。這好巧不巧地正是落到了最壞的一步上。

「不算不算!我不承認!」桔想大叫,說什麼她也要反悔,「這怎麼能做準呢,我要悔棋啦!」

她咬著唇小心翼翼將棋子移到正確的位置,偷瞄了一下對面的男子,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笑意。桔想連忙低下了頭,可又忍不住地悄悄抬頭復望。

燈火中,朔月思考的臉龐儒雅俊秀,但因常年奔走而不再白皙的皮膚又增了些江湖男兒穩健的味道,長發束起,他修長好看的手指輕淺地夾起一枚棋子,將之放在一顆白子的旁邊,果斷、沒有猶豫,「啪嗒」一下置子有聲,敲打在桔想的心房,像雨後陰霾的天氣里屋檐上的雨水滴落在屋邊石頭上的聲音。

雨後的昏暗天空會讓人感覺安心,桔想常常在雨後仰望昏沉沉的天,喜歡它下完雨後沒有積壓的空曠,喜歡它散布在周圍要很小心才能感覺到的氣味。

下棋時的朔月,有些像雨後的墨色的穹蒼,揮灑掉了一切,忘卻了一切,雖然充滿憂傷,卻堅強地等待晚晴的到來。那是她的朔月,只在她一個人的眼中熠熠閃光。

七年了,朔月有些變了,他很少再像以前那樣總是溫柔地笑著,他的表情變得簡單,也不愛說話了。雖然不曉得這七年之中他遇有何曲折,但是她能確定的是,朔月還是以前的那個朔月。尤其是下棋時的他,仍是淡淡的憂傷,淡淡的迷離,在搖曳的燈火下,俊美得讓人難以言喻。

只是,她好想知道,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為何要突然離開,離開自己……

「不行了,我輸了——」

嘆了一口氣,桔想舉手投降。畢竟她的棋藝是看朔月下棋學來的,不可能贏過老師的。

「勝負還未分。」朔月看了她一眼,簡單地說道。雖然結局大致已定,但再下下去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

「不可能了,再下下去只會成一盤死棋。」桔想可愛地嘟起小嘴,她可是很清楚自己的實力,「與其垂死掙扎,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退一步?」

「對啊,也許有人認為面對難題要奮力向前,但我覺得那太過急進,有時甚至會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到底怎麼下棋才會讓自己比較開心,什麼對自己比較重要,有時放棄了反而能看清更多的東西。」

朔月因她隨口說出的話而發怔,想起之前那一盤他與自己對弈死守的棋局,明知沒有結果卻仍是遲遲不肯放手,此時面對桔想毫不做作的灑月兌,不禁有些慚愧。

「你說你沒下過棋,但卻似乎比我更懂得其中的道理。」

「其實只是因為我懶,所以找諸多借口推月兌罷了。」桔想揉揉額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吐著粉舌。

朔月垂下眼眸,輕輕吐氣。同桔想相比,他似乎太執意要一個確定的答案了,他下棋究竟為何,難道只是想求一個結果嗎?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不再對世事執著,卻對一盤沒有盡頭的棋局如此著迷?難道只因他緊握不肯放手的東西,在月下零碎的光景中裂得沒有一絲完滿……

頓了一會兒,他又輕輕地開口,仿佛是說給自己听︰「我看起來,是這麼迷惑嗎……」

桔想抬起眼,她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只知道自己因為他乍起的惆悵而難過,她伸出雪白的小手,將指尖柔柔地按在朔月攏起的眉峰上。她的眉為他而不展,她的眸為他而水漾,她的心,為他一個小小的動作而隱隱作痛。這是什麼感情?

朔月張著眼看她近在咫尺的縴細皓腕,是這雙柔弱的臂腕,將自己從血泊中拉起。她的身子嬌小得仿佛不盈一握,看起來也只是個未足十八歲的少女,怎麼能夠把他這一個成年男子背起?即使他的身形不似街頭武夫那般粗壯野蠻,但對一個弱小的女子來說,要將他這常年練武的成年男子背起,不是費力二字便可概括的。為什麼她要如此盡力地救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開口問了出來︰「為什麼要救我?看到一個人受傷倒在地上,應該快快離開才對。」他曾被這個問題充斥了所有的心思,所以那日才會前去林中,除了道謝,還有解惑。

桔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是個小小的花精,沒有神佛慈悲的心腸。因為是他,她才會救,因為看到他的痛苦,她也會跟著難受。

但是,這可以說嗎?

「你可知道,我是刺客,為錢殺人,江湖上有人稱我為‘鬼月’,鬼怪肆虐之月,足見他們對我的恐懼,足見我的罪孽深重。」朔月緩緩地陳述,沒有譏誚、沒有憤恨、沒有哀傷。

「真的是這樣嗎?」桔想看進他深邃的眼眸,「如果你真的像傳言中那麼凶殘,你身上的血味還不夠重、不夠嗆人。」如果真是無惡不作之人,那天在樹林中又豈會只是砍下對方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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