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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輕

「曲兒。」淡淡的聲音,止住了她的動作,他的聲音帶著體力透支的喑啞。

「少爺。」

「去給我倒杯茶來。」

「是。」即使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她卻明白少爺是想讓她回避一下,所以哪怕旁邊的桌上就放著茶壺,她還是走到外面去,順便看看大夫的方子開好沒,再詳細地問一問情況。

「飛楚,不要再惹她。」

「哦,心疼了,嗯?」

「是。」他很干脆地承認。

寧飛楚看他的眼神有了改變,「子玉,你好像不一樣了。」

以前的梁池溪,平靜寧和,眼底卻有著壓抑和自制,那時他隱隱地感覺到,梁池溪他對將來是沒有任何想法的,隨遇而安;但現在他不同了,他眼里有了別的東西,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東西。

「我以前想,如果不能給將來,那麼有些美好,還是不要去觸踫。」他的唇邊浮起淺淺的苦笑,「這身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是極限,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明天。」

所以,他最初希望她可以跟三弟有將來,因為三弟這人單純,而且是真心地喜愛著她,喜愛她的所有。

寧飛楚靜靜地听著,唇邊的笑早已收斂。

「可是原來,想起來總是容易的,做起來卻是艱難的。」只是她一個溫暖的擁抱,聲甜軟的呼喚,他所有的計畫,都成了空。

「飛楚,你總說我無所不能,其實不是的,至少我控制不了感情。」

「這世上,又有誰可以控制感情呢?」寧飛楚的眼里閃過一絲痛楚,伸出手掌,「你看這里,握著天下所有人都羨慕的權勢,可是卻握不住一個女人的心。」她離他明明是近的,可是卻永遠都抓不住,想離開,卻又不舍她的眼淚。

惡性的回圈,掙都掙不開……

「控制不了,就不要控制。」梁池溪伸手按著胸口,等那股悶意慢慢地退下,才再度開口說話︰「至少現在她是你的王妃,而且你們這段姻緣,是她搶來的。」

提到那段往事,寧飛楚眼里陰騖慢慢地消散,唇邊也泛起笑意。

「我如今想,未來的事,我不知道,但現在的事,還是可以做的。」梁池溪望著窗外放亮的天空,這番折騰下來,已是天明。

「你這樣想就對了。」寧飛楚點頭,「也許當年救你的那位神醫,哪一天會帶著研制好的藥來找你了呢。」

當年梁夫人臨盆前被人下了劇毒,母子均危,該說幸還是不幸,因為胎兒吸收了母體大部分的毒,所以梁夫人的生命算是保住了,但產下的孩子,卻是渾身紫黑,連呼吸都沒有了。

大安城所有的大夫都被請了來,卻紛紛搖頭,梁翰遠那時幾近瘋狂的邊緣。

幸虧當年有位神醫路過大安城,施針灌藥,一直折騰了好幾天,嬰孩才微弱地哭了出來。

當時神醫嘆息著道︰「這命是保住了,但能保多久,就不知道了,我再回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方子。」

這一研究,就是二十五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並且看來永遠都不會有消息,畢竟當年的神醫已是七旬老者,二十五年後,在不在人世都不好說。

那一次中毒,成為梁家之傷。

梁夫人從此不能再育,梁池溪也因此纏綿病榻。哪怕後來查出,是五個產婆中的一個下的毒,她的夫君因為經營不善而導致店鋪被梁家收購,最後打算豪賭一把蠃回家財。可惜十賭九輸,他沒有那樣的運氣,從賭坊出來就投了河,那女人自此就恨上梁家,等了幾年,梁家請產婆,她就混了進來,打算為夫報仇,事發之後,她就自盡了。

真相查出來了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改變不了。

就算梁家這麼多年費盡心力想要將梁池溪的身體治好,甚至還請人為他算命,說他命中缺水,連他的名字都沒有照梁氏族譜用佑字輩,可那又如何?

二十五年來,他沒有一日離開過藥。

「飛楚,你這話說得連你自己都不信。」梁池溪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氣息一亂,又咳起來。

梁曲三步並做兩步沖進來,將托盤里的溫茶端到旁邊,伸手為他拍勻呼吸,再將茶水端到他的唇邊。

等梁池溪慢慢地喝下一口茶,氣息平靜下來後,她不客氣地抬頭趕客,「六王爺,我家少爺身子不好,需要靜養。」

這過完河就拆橋的模樣,理直氣壯得簡直讓人恨到牙癢癢,可是一想到昨晚她衣裳凌亂,面無血色地來到他的面前,那種脆弱害怕恐懼,他又實在是……

「子玉,你好好養著,我明兒再來看你。」

「看我就不必了,你不是要趕去會元?」

這人!丙然什麼主子出什麼丫頭,兩人簡直是一個德行,專往別人的心尖上捅刀子!

「好,我記下了。」他起身優雅地拍了拍衣袖,「那藥你們就不用管了,我會讓人煎好送來,保證你們梁家無人知曉。」

好友讓梁曲來找他,很明顯就是為了保護梁曲,不想讓梁家的人知道這次的事情,他就好人做到底,且等秋後再算帳。

第5章(2)

等室內再度只剩下他們兩人,居然有了幾分尷尬,在他們之間從未有過的尷尬。

梁曲被他溫柔的眼楮望著非常不自在,低下頭伸手為他將被子拉好,趕緊問個問題打破沉默︰「少爺,六王爺為什麼要去會元?」

「曲兒……」

「嗯?」

「你……還痛嗎?」

她怔了怔,突然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剛剛回了些血的臉蛋又變得像紙一樣地白,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少爺,對不起,請你處罰我吧。」

他黑色的眼眸猛地收縮,從她的臉一直看到她屈著的膝蓋,半晌,慢慢地眨上眼楮,不去看她。

「少爺……」

他不理她。

「少爺!」

他還是不理她,她的少爺在生氣,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氣,她感覺到了。

「少爺,你生氣了?」

還是沉默,只是她已經明白是什麼原因了,緩緩地起身,走到他的床邊坐下,輕輕地喚了聲︰「少爺……」

「曲兒。」

他的聲音明明因為生病而沒有什麼中氣的,但莫名地有股威嚴在。

「嗯。」

「扶我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拿過柔軟的棉枕放在他的腰後,讓他可以靠得舒服一點。

「你從七歲跟在我的身邊,這麼多年,我教你識字,教你算術,教你在這座宅子里生活下去,十年了,我可曾是忘了教你,膝蓋也是有尊嚴的?」他極慢極慢地,一字一句地輕輕問道。

「沒,少爺沒有忘。」

在五年前,他把她的賣身契給她,再帶她到官府親自為她消了賤籍,這些事情他明明可以不用親自做的,可他身體不好卻還是自己做了,目的是為了什麼,她很明白,只是想告訴她,她不卑微,她可以有尊嚴,她的尊嚴,他還給她了。

可她還是辜負他了,今天這一跪,傷的不是她,而是他。

「我想我還是失敗了。」

「不,少爺沒有錯,錯的是我,我只是……只是太內疚了。」

因為她,少爺才會吐血,才會暈厥,少爺的身體那麼不好,她還要纏著他跟她……她玷污高貴無雙的少爺,她真是罪該萬死!

唉,他在心底嘆息著。

「曲兒,手給我。」他的手掌在床沿邊翻轉過來,掌心朝上。

她一怔。

他也不催,只是靜靜等著。

雖然遲疑,但她還是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中,他的掌是涼的,帶著她熟悉的溫度。

他柔柔地握住,「曲兒,我一直都在告訴你,你不低下,你比任何人都要好,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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