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事啊?」他在她身邊坐下,關心地問。
海冷梅訝然地望著他,他的眼底確實有著毫不掩飾的關懷之情,頓時心頭一暖,唇邊露出一抹笑。
「我是想,這兒沒筆沒紙又沒書,教大伙兒寫字很不方便。」
她並不打算與他談心事。
雖然他的關懷是真誠的,然而她與他畢竟只稱得上是認識的人罷了,有些事情是不好說出口的,也沒必要說出口。
「這還不容易!」應祈隨即拉起她往外走。
「欸……你要帶我去哪兒?」海冷梅被他急急忙忙地牽著走,不曉得他要做什麼,心頭有些慌。
「帶你去市集買你要的東西呀!」應祈理所當然地說,壓根兒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正牢牢地牽住她的。
起初海冷梅也沒有發覺,直到她察覺掌心傳來的溫熱,疑惑地低頭一瞧,赫然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他牢牢地握著,立刻甩掉他的手。
「你……」怎麼可以任意牽她的手?她有些羞惱地瞪著他。
應祈就算再怎麼粗線條,這會兒也發現她氣惱的原因,他尷尬地笑道︰
「我……我一時不察,所以才……」
他是太心急了,所以才會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然而這份心急是來自于什麼,他其實也不明白,只知道當他瞧見她愁眉不展,心頭就好像有東西壓著一樣的不舒坦。
海冷梅瞪著他困窘的模樣,忽然發覺他其實並不像前幾日表現的那般凶惡,甚至不太像個土匪頭子。
說他凶神惡煞也不對,畢竟有哪個真正凶惡的土匪會願意放過一名落單的女子,還和她談起這樣的交易?
但要說他傻,好像也不適合,普天之下哪個傻子土匪可以行搶那麼多年都不曾被官府「關照」過?
第2章(2)
對她而言,應祈是集善惡于一身的復雜男人。
她不知道該從何了解他,但她又想,或許她根本也不需要了解他吧!畢竟他們在對方的生命中都只是過路人而已,不是嗎?
對應祈而言,海冷梅就像一朵在寒冬中挺立綻放的雪梅,散發出清冷的氣息,高雅中帶著些傲然的姿態非但不惹人厭,反而有一種讓人想踫觸的吸引力。
她生得很美,白皙淨透的臉上瓖著一雙黑丸般明亮的水眸,嫣紅的朱唇,秀挺的鼻梁,濃縴合度的嬌小身材,是標準的南方女子,和本地高挑健壯的女人確實有很大的差異。
站在高大的應祈身邊,她得仰高小臉才能看著他的臉龐,因此她給他一種很弱小、很需要人保護的感覺。
那股油然而生的保護欲是應祈從來不曾對別的女子有過的,這讓他有些不安。
「你不是要帶我去市集嗎?怎麼不走了?」海冷梅疑惑地跟著停下腳步,沒發覺他正看她看得發楞。
應祈尷尬地一笑,沒多說什麼,領著她來到離鷹家堡約兩里路之遙的市集。
「這兒就是離鷹家堡最近的市集了,以往生活較寬裕時,霍劭和霍青兩兄弟就會領人到這兒來采買,所以這兒的人我大都認識。你就自己看看需要哪些書,我再跟老板商量個好價錢。」
商量?這土匪頭子所謂的商量,該不會就是搶吧?
「你該不會要去搶他們吧?」她露出鄙夷的眼神瞪著他,覺得他真可恥。
她不認同的表情讓應祈頓時有種被嚴重羞辱的感覺,他沉下臉,惱怒地低聲道︰「強搶百姓的東西這種事,在我成了鷹家堡堡主之後就不曾再發生過,你不該這樣懷疑我!」
在父親去世之前,應祈就已知道「搶」這種事絕非長久之計,因此在接任堡主後轉而朝經商這方面努力,若非半年前做生意時遭人設計,損失甚大,鷹家堡也不會這麼快就面臨困境。
他氣憤的模樣反倒讓海冷梅楞住,瞪著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她忽然發現,其實這個土匪頭子好像沒有那麼壞。
「解釋就解釋嘛,何必這麼生氣呢?」海冷梅喃喃自語,不再理會他,開始找尋販賣書冊的攤子。
她來到一個小攤子前,看見上頭擺著各式文房四寶,還有一些書籍。
她拿起書本,大略翻閱一下,挑選了幾本書。
「這些書怎麼賣?」
「這幾本總共是十貫錢。」
「那再加這幾支筆、這迭紙、墨和硯台呢?」
「這樣的話總共是三兩銀子。」
海冷梅點點頭,拿出袖中的荷包,取出銀兩遞給老板。
懷中抱著文房四寶和書籍,海冷梅四處張望了一下,梭巡著剛剛負氣離去的男人。
「真是小心眼,不過說了他一句,就丟下人不理了。」海冷梅沒想到他真的就這樣把她丟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咬咬唇瓣,心里埋怨了幾句,海冷梅還是決定自救,憑著記憶循稍早應祈帶她走過的路往回走。
她以為他應該只是對她略施薄懲,或許等會兒他就會突然出現,幫她拿這些重得要命的東西,然而,她都走了超過一里路,仍然不見他的蹤影。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卻始終走不回鷹家堡,海冷梅不禁心驚,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應該是迷路了。
她竟再一次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
海冷梅每走一步就忍不住在心底咒罵應祈一聲,隨著周圍逐漸被夜色籠罩,她的心就越慌。
「可惡……他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還不出現……」她惶恐而警戒地環視周遭,就怕遭受什麼意外。
找不到回鷹家堡的路,她又折回市集,然而市集的人群也逐漸散去,最後只剩下她一人孤單地佇立在那兒。
她無助地捧著懷中的東西,就像那晚在林子里與家僕走散一樣,孤孤單單地坐在大樹下,等待著奇跡出現。
「你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海冷梅委屈地低喃,被拋下的無助心情淹沒了她,就算她再怎麼堅強,還是會被黑夜打敗。
終于,惶恐的淚水緩緩落下,對于他故意拋下她離去的舉動,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責怪,因為她現在還期望他能折回來救她,帶她回鷹家堡。
不知過了多久,夜晚的寒冷讓海冷梅幾乎凍僵了,一陣腳步聲朝她接近,然而她因為太疲累,根本沒有听到。
忽然一只大手搭上海冷梅的肩膀,她恍若驚弓之鳥瞬間跳起,發出一聲尖叫。
「啊——唔……」她的小嘴倏地被人用力地捂住,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臉龐,只知道對方很高壯,而且力氣大得讓她無法掙月兌。
「哎喲!」那只捂住她的大掌瞬間放開,伴隨著一聲吃痛的驚呼。「你怎麼咬人!」
熟悉的男性嗓音頓時讓海冷梅驚恐的心轉為錯愕,透過微弱的月光,她看見應祈正滿臉猙獰地瞪著她,被她咬了的手正吃痛地甩著。
「你咬人也太痛了吧?」他又低咒一聲,早知道就別躲起來嚇她了。
恐懼的心情逐漸平復,她沒有察覺自己心底因為他的出現而微微欣喜,嘴兒一癟,紅著眼眶怒嗔道︰「你……你活該!」誰教他要嚇人!
應祈楞楞地盯著她逐漸濕潤的眼眶,赫然發覺這個平日總是沒有什麼表情,冷若冰霜的小女人竟然哭了,這下子反倒教他手忙腳亂。
「欸,你、你怎麼哭了?我只是跟你開玩笑而已……」他苦惱地瞪著她哭紅的眼,連忙以袖子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海冷梅不理會他,賭氣地移動蓮足往前走,把他丟在後頭。
應祈連忙追上去,不知該如何跟她賠罪,只好沉默地走在她後頭。
走著、走著,海冷梅還是找不到回鷹家堡的路,終于停下腳步回頭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