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知道,這個世上比她壞的女人長什麼樣子——就是一臉用粉都掩蓋不了的黑斑,比她死去的女乃女乃臉上的老人斑還多。
真正的有錢人,臉是光滑細女敕的,像她女乃女乃生前一樣,天天都吃燕窩養顏美容,她決定要效法女乃女乃。
這時,白雲威走了進來。「那個女人怎麼氣得鼻孔冒煙?」
「打腫臉充胖子被我識破了,現在正惱羞成怒。」她解釋。
「她每年搬家,千萬別得罪她。」他鄭重警告。
「她滿屋子的地攤貨,似乎是有什麼陰謀。」她越想越可疑。
他嘆了一口氣。「她常藉搬家敲詐,同行早就把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她懊惱地說︰「都怪我不好,接下澳客的單子。」人心真是要剖開肚皮看。
「不知者無罪。」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眼神閃閃發亮。
「趕快工作,免得中她的計!」她羞怯地別過臉,故意轉移話題。
兩人很快地分開,重物由他處理,她負責打包。
表面上,兩人都很專心地工作,私底下,兩人都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正產生某種程度的變化,而這變化深深觸動了他們的心,只是他想適可而止,不過她卻希望繼續下去……
她終于知道了,報仇是假的,這十五年來,她一直牽掛著他卻不願承認,直到她想到報仇這個借口,才下定決心飛來台灣;一走出機場大門,她就跳上計程車,朝著記憶中的住址飛奔而去,但物換星移,那棟舊公寓早已變成了量販店。
當然,她不可能在報紙頭版刊登尋仇人啟事,那不把他嚇死才怪!
以她的個性,也不會去求助岳靖儷,因為岳靖儷是她的克星,她絕對能夠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換她被嚇死。
愛情在她早熟的心靈里萌芽,這點岳靖儷似乎知道,而她卻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大概就是她心甘情願被他欺侮的原因吧!
有了這層醒悟,她彷佛喝了一百瓶蠻牛,整個人勇猛無比。
看見她從後陽台背著洗衣機,像背孩子似地走進客廳,嚇了他一大跳。
「你在干什麼啊?」他趕緊沖向她,想把洗衣機移到自己的背上,但被阻止。
「你做你的,別管我。」她一步步地走到電梯間,多虧那兩只大象腿幫忙。
「看你這麼賣力,不給你加薪不行。」他對她又佩服又疼惜。
「青蛙要從天上掉下來了!」這句話等同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意思。
「這是美國俚語,你怎麼知道?」說不上什麼理由,他總覺得她是個謎。
她甜甜地一笑,猶如沐浴在春陽下的嬌花。「我有ABC的朋友。」
「我還以為你就是ABC。」他胸口緊緊地一窒,呼吸困難。
「偶是正港ㄟ台灣輪。(我是道地的台灣人。)」她以輪轉的台語做為掩護。
第4章(1)
「小伍,我何時可以休假?」紀淑芬無精打彩地問。
「農歷七月,和除夕到元宵節。」還要過三十七天才能放假。
紀淑芬手錘疼痛不已的縴肩。「奸累!這種休假合乎勞基法嗎?」
「一年休假四十六天,比很多行業好。」小伍噘著嘴,旋轉原子筆自娛。
「可是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一點娛樂也沒有。」紀淑芬大嘆一口氣。
小伍促挾似地賊笑。「我知道,你想去動物園看大象,你的同類。」
「吃我一記大象飛腿!」紀淑芬正要劈腿,突然在半空中停住。
白雲威從廁所里出來。「上班時間,打情罵俏成何體統!」
紀淑芬深感委屈地說︰「我們只是在討論公事。」
「頂嘴要記過扣薪!」白雲威無的放矢,脾氣莫名其妙的火爆。
小伍像個怕老師的小學生,畏怯地舉起手。「我能不能說一句話?」
「你想說句公道話,展現英雄救美是不是?」白雲威在雞蛋里挑骨頭。
明明是老板主動要求大家和睦相處,但他自己卻沒做到,真是令人不解。
昨天,他和小洪火速地完成他們手邊的工作,跑去找他們兩個,親眼看見淑芬不要命似的工作,但她畢竟是女人,天生力氣輸給男人,最後還是在四個人同心協力下,趕在吉時前完成,而且老板還破天荒地請大家吃路邊攤。
一人一碗陽春面,另外再叫了一盤豆干海帶,一盤燙青菜,一盤舌邊肉,這已經是老板大方的極限。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席間老板也對淑芬贊不絕口;不可否認地,他們兩人的關系有了顯著的改善,原以為從此可以耳根清靜,結果卻大失所望。
是什麼事情使老板心情不好?他和淑芬像往常一樣說話,偶爾他還會被天外飛來的大象腿踢中,這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今天卻大吼小罵……他懂了,他在嫉妒!難怪他急急忙忙地從廁所里沖出來,顧此失彼。
小伍冒著生命危險似地說︰「是你的石門水庫沒關起來。」
「石門水庫不是在桃園……」紀淑芬眼珠一轉,馬上臉紅起來。
「把臉轉過去!」白雲威故作鎮靜,但拉拉鏈時卻顯得手忙腳亂。
「我昨晚睡落枕,脖子扭到。」紀淑芬才不會錯過大飽眼福的機會。
白雲威作勢要月兌褲子。「你那麼喜歡看男人內褲,我就讓你看個夠!」
「月兌啊!」火辣辣的月兌衣舞男秀,紀淑芬看過好幾次,但她最想看他表演。
「小伍,你來月兌!」白雲威自己沒勇氣死,找替死鬼幫他走黃泉路。
小伍有點憤慨地說︰「我不要!」干麼要他犧牲清白之身?
「對了,你為什麼想要休假?」白雲威適時地轉移話題。
「把爆炸頭弄直。」簡單地說,女為悅己者容。
白雲威冷冷地說︰「沒人說難看。」
紀淑芬一臉的悶悶不樂。「是不難看,而是丑斃了。」
「你干麼那麼在意外表?」白雲威懷疑她愛上小伍。
「除了死的和瘋的,不在意才怪!」愛美是女人的天性。
「給你一個小時,快去快回。」雖然怒火中燒,但他還是表現出君子風度。
「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一個小時只夠洗頭抓癢,把頭發弄直至少需要三個小時。」紀淑芬強調。
白雲威突然一臉的悲痛。「我沒去過美容院,我的頭發不是我媽就是我妹幫我剪。」
紀淑芬迫不及待地探問︰「看來你妹手藝不錯,她是在做美發師嗎?」
「做媽媽。」白雲威揮了揮手,示意她快去,他不想再說下去。
他的眼中有著不可告人的傷痛,這使她的心兒緊緊地一縮。
是小英,一定是小英出了什麼事!
小英向來沒主見,不太會照顧自己,從幼稚園開始,他總是為了小英是她的跟屁蟲而感到生氣,但那是因為他並不了解她和小英之間是對等的朋友關系,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
她從不曾把小英當丫鬟使喚,真正的丫鬟應該是現在她這副模樣,不是嗎?
不過,她也承認,她自己見色忘友,對他的思念遠大于對小英的思念。
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知道小英的近況?
坐在小三特別推薦的港式發廊,她一直苦思著這個問題。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了解他絕不會把經書拿給別人看,可是如果想從他口中套出來,就算把他的牙齒全拔掉,他也會咬緊血流滿嘴的牙齦,一個字也不肯說。
此外,還有一個難題。她只能跟小英私下見面,而且懇求小英保守秘密,否則如果讓他知道她是誰,鐵公雞自拔毛的奇跡就會發生︰在不觸犯勞基法的情況下,他會毫不吝嗇地給她一筆遣散費,拿著掃帚把她掃出公司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