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倪霏碧猶豫了一下。「奧斯先生,我把大冰箱里剩下的六顆甜橙兩顆檸檬榨成兩杯果汁。一杯得留給廣澤先生。」
「這樣啊——」奧斯攤攤手,東望西瞅,最後對住料理台前方的拱形玻璃窗。
「嘿!」訝異地挑眉,他指指窗外。「孤爵果然是毀滅性人格,惡劣天侯興致特好——」
倪霏碧回正頭顱。窗外已經蒙飄細雨,落在海上沒感覺,男人豚跳蝶泳,與海融合,浪大也無懼。
「飛勒,孤爵在海里游得正起勁,你別把穢物吐給他吃。」奧斯嗓音再起。「潘娜洛碧小姐給他榨了好喝的果汁,你別喂他啊——」
嘔吐聲頓止,飛勒跑進屋,行進間,亂扯大廳木柱木梁的飄飄掩掩紗簾,擦抹嘴。「孤爵殿下從不晨泳,他喜歡夜晚的海!」他氣呼呼來到吧台邊, 當一聲用力擺瓶。
「你很了解他?」奧斯眼神悠閑地隨瞥飛勒。
「當然!」飛勒自信滿滿。「我們以前住在一起,住在一起好久,同一個房間!」這話真曖昧。
「相信我,孤爵最想淡忘的就是那一段。」奧斯大掌往飛勒肩膀按。「你是不是該去工作了?昨晚逍遙過了頭,沒進大屋,湯Sir夜里傳來的草圖,你還沒動,要是延誤處理,拖延了孤爵的——」
「我去找隱妃姐姐。」飛勒轉身輕跳。「我要快樂工作,工作快樂……」開開心心地出門去。他最喜歡為孤爵殿下盡心力了,每次看孤爵殿下因作品影像完美呈現而滿足的模樣,他就覺得人生美妙蓮瓣開。孤爵殿下是這個世界他最尊敬的人,他心中至高無上的神只。
「小瘋子。」奧斯笑,順手拿了女敕皮小子置放的白麥汁,倒進有果汁味的空杯,喝一口,對倪霏碧說︰「飛勒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不找點事給他做,他就會這里痛那里痛、惡心想吐、抱頭竄地、瞎摔亂跌,找了事給他做,他完美主義神經質,覺得自己辦不到辦不好,搞到恐慌畏懼、自我退縮、拒絕溝通,一再生病自殘,隱妃照顧這個同母異父弟弟,還真是愛恨情愁齊上心頭,心力交瘁,幸好遇上救世主——孤爵給了他真正一展長才、建立自信人格的工作。」大抵也是因為他們特殊磁場合得來。
「嗯。」倪霏碧點頭,指著大廳一堵實牆。「那邊的《玫瑰M》畫報是他繪制的,還有《掘心Rose》的絕版海報,也是他的杰作。」
「你真清楚!」奧斯佩服地頷首。「潘娜洛碧小姐看過《掘心Rose》?」他疑問。這片子是孤爵的第一部作品,類恐怖片,實驗性質大于商業性質,當時沒怎麼宣傳,海報也是播映後玩票性質限量發售,很少人知道。
「我前天和廣澤先生一起看過。」倪霏碧把尖刀插回刀架,美眸瞅窗外海面。雨滴威力似乎已能打出水花,男人該是上岸了……她拿了長柄匙,攪拌鮮紅牛絞肉,專心地攪拌。
時間就這麼攪拌掉,奧斯始終沒離去,親切地與她閑談。
他說這島是祭廣澤用第二部作品賣的錢買下的,所以叫做「理想島」。那正是電影名稱,講一群精神有障礙的人們,在孤島盡情享受幻想,同時建立組織的故事。
祭廣澤在理想島成立電影制作公司,他的家人都不知道,這當然,因為公司負責人由奧斯掛名。這里是他用「理想島」買來隱藏的理想島。
奧斯說得玄之又玄,倪霏碧听得直點頭,弄好了韃靼生牛肉,抬起一雙綺麗眸子,就說︰「螢島呢?螢島是廣澤先生用哪一部片子買的?」
奧斯走神一下,干笑。「這個嘛——我不能說。」
「喔。」倪霏碧沒追問。
他只說︰「螢島是孤爵投資的礦泉水工廠水源處,你沒喝過嗎?那種包裝瓶上有一只螢火蟲圖案的礦泉水。」
「原來那是廣澤先生的工廠生產的啊。」感覺不是很驚訝,神情卻有種深遠美感。
「看樣子你是喝過。」奧斯雙手環胸,點著頭,眯眼思吟。「孤爵很愛‘搞孤’——」用了一個自創、奇怪但再恰當不過的詞,他道︰「听說他的家族有好幾座寶石礦脈、能源礦脈,值錢礦場一堆,他也繼承部分,偏偏放著不管,自買只會噴水的脈。是不是太叛逆了?」
倪霏碧沒回答,端起托盤。「奧斯先生,我得送早餐去給廣澤先生了,他餓起來,脾氣很壞。」說著,她繞出廚房和吧台。
「潘娜洛碧小姐,」奧斯從吧台椅站起,隨行她後方。「裁縫機和布料在孤爵起居室的露台。」天剛亮時,他把那些東西送到,本要擺進房中,祭廣澤不讓進,說女奴物件怎能放進主人房,只準他擱置露台棚下。他笑了笑,道︰「孤爵穿的袍衫看起來挺舒服,也做一件給我吧,我會付你工錢。」
倪霏碧停頓雙足,回瞅奧斯,搖頭,有些遺憾。「抱歉,奧斯先生,廣澤先生要我不能再擺市集。」
奧斯挑眉,歪咧唇角。「這樣啊——」
「嗯。」倪霏碧點了個頭,走了兩步,旋足,再道︰「奧斯先生,我當學生的時候,總覺得瓶子有螢火蟲的那個礦泉水好誘人,仿佛喝了人會亮起來,比寶石棒呢!」語畢,她才一逕開步走。
「比寶石棒……」奧斯看著往房間方向移行的小女子,撫著下巴,贊嘆似地重復喃道︰「比寶石棒啊……」
天黑下了,烏雲由北方鋪卷過來,落雨轉聚,花叢與風鈴的晨曲進入輪旋快板。
倪霏碧擔憂著,干脆把精心做的韃靼生牛肉端進屋內。
「女奴!」祭廣澤上岸,行至木階,瞧見倪霏碧要離開,揚聲叫住她。「你要上哪兒?」想也知道,她哪兒都不能去,他只是不悅她背對他。
倪霏碧轉身,雙手端著加蓋的托盤,眨瞬眸子,她走到桌邊,放下托盤,拿起掛在椅柱頭的袍衫,攤展開來。「廣澤先生要先沐浴嗎?」
「用餐。」祭廣澤走近她,背過身,讓她把袍衫披在他肩上,服侍他穿衣,繞前繞後綁帶子,她的發香飄擾他鼻腔,他眯眼,喃聲問︰「你要把我的早餐端哪兒去?」
「廣澤先生要在這兒吃嗎?」她在他腰間綁著蝴蝶結,才繞一個翅膀,他就抓開她的雙手。她說︰「還沒綁——」嗓音頓住。她答應過要做沒有帶子的給他穿。
「剛剛我在做韃靼牛肉的時候,奧斯先生告訴我裁縫機和布料在起居室露台——好像會下大雨,大雨天,我最喜歡待在家里做東西……」
「待在家里……」他咀嚼著這句話,尤其「家里」。多奇妙,他的小女奴當這水上屋是「家」!
「我可以把裁縫機和布料搬進屋里嗎?我做東西很快喔,搞不好晚上就有新袍衫……」她模著他滲濕的衣料,仰看帆布遮頂抖著明顯風肚。「風有點大,你頭發濕濕的,在里面用餐好嗎?」
在里面用餐好嗎?他喜歡這句話,他要把它寫下。
「潘娜洛碧——」這嗓調和他微眯的雙眼眸光一樣,沉定定。
倪霏碧沒听見,逕自說著。「而且,我忘記倒酒出來。」
「嗯。」他張開眼楮,長指往她左耳上被風吹歪的花兒調整,她才止住聲音,听他說——
「我很餓。我進屋吃,潘娜洛碧。」抓起木桌電腦旁的哈欠虎,他走往屋內。
風騰吹桌上未裝訂的紙本,飛白片片,斜疊凌空,取代不了稠稠黑雲。急雨加劇成暴雨,像一個切分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