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叫道︰「我剛剛沒那麼用力咬你。」抽回被掌握的手。
他又將她抓回,十指交嵌,拉著她快跑,水花高噴,濺得他們更濕了,他哈哈大笑,將她攬抱,往後一傾,躺入水中。笑聲變成一串呼嚕嚕,水不深,恰恰埋過他們,魚兒花瓣兜流著,似在天上,在天上游、在天上漂,他們生生墜凡,是俗塵男女,一顆心為世情挑擾搖蕩。
「孤爵,你這是在做什麼?」喬隱妃拿捕蟲網撈舀漂過男人臉龐的花瓣,眼楮辨識著和男人躺在水里的女人。
倪霏碧嘩地坐起身,呼喘大氣,撥撥漂亂的長發。「你好,打擾了。」
「我要在這里住幾天。」祭廣澤也挺出水面,拉著她的小女奴站起,回眸看一眼她被水沖開的睡袍疊襟。她胸口的金鑰匙閃折陽光,輝映他俊臉。
「對不起。」她趕緊收合衣襟,怕他刺眼。
他別過臉龐,吩咐喬隱妃。「幫她準備幾件——不,」轉折語氣,他道︰「給她布料……裁縫機有吧?我記得之前有兩、三台——」
「孤爵在這兒要什麼有什麼。」喬隱妃凝視著他。
祭廣澤滿意地點頭。「沒錯。」這兒是他的理想島,他要什麼有什麼,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走了,我的小女奴。」他撫開倪霏碧額前的濕發縷。「我要沐浴包衣。」
「孤爵——」喬隱妃喊了聲,見他挑眉瞅來,她吞下本想出口的問題,說︰「你平安沒事就好。」
「嗯。」祭廣澤虛應一口,不多語,轉開臉龐,摟著小女奴濕答答的身子,走往水上屋。
翻覆的花籃隨波流蕩。喬隱妃撿起它,掛在手肘,她抬頭看看翠藍的天空。
這天藍的不尋常,像是全世界最美好的藍色顏料全涂抹在那兒,教人心頭都冒出憂郁。她猜,將要有一場暴風雨,得讓奧斯留意海象頻道。這座島已經幾年沒有大風暴,也差不多個月沒下雨,海神伺機而動興風作浪。
陰陰垂眸,喬隱妃繼續撈著飄零碎花瓣。
她是女奴。
她是助理。
他說他的生活起居全交給她打理。
最豪華的水上屋,坐隱海崖洞中,前方有小花園,再前方——接近洞口的水域,停棲著水上飛機。機頭朝向洞口外那一列列繁綻花朵的大叔,隔著樹影,隱約可見外圍那幾幢水上屋燈火通明,響著樂音。
倪霏碧接到訊息,在奧斯的帶領下,來到海崖洞。這兒的木板道現在是水下十五公分,漲潮時刻,她提著鞋子行走。
奧斯回頭對她說︰「就在里面,你自己進去,我回去和孤爵喝酒。」他是祭廣澤的工作伙伴,負責祭廣澤作品拍成電影的大大小小事務。
「辛苦你了。」倪霏碧向他道謝,听說他今天跑了很多地方打听祭廣澤的消息,他們以為他發生了意外……
搖搖手,奧斯走開幾步,撇首道︰「小心點,潘娜洛碧小姐。」
「嗯。」倪霏碧轉身,美顏淡笑。「你也是。」她指指他臉上的酒紅。
奧斯哈哈一笑。「我現在還能開飛機飛他個三十圈呢,潘娜洛碧小姐——有沒有听過‘無法酒醉飛行,你就是不會飛行’?我很會飛的!」他驕傲地笑著走一直線離開。
倪霏碧旋足,沒一秒,听到落水聲,再回首。奧斯果然掉到木道之外。海牙洞里的木道不像外頭有圍欄,對喝醉的人真有那麼點危險,不過,奧斯倒是悠然自得地游出洞。
「你來了,怎麼不進門?」
倪霏碧聞聲轉頭,美顏露齒的笑容抱持著。「啊!」見到喬隱妃,她抿合嘴,端雅地欠身。「你好。」
喬隱妃眉頭微蹙,但很快泯消這種厭煩似的表情,說︰「進來吧。」
倪霏碧點頭,走在喬隱妃後方,她提著鞋,行過小花園亮晃的崖壁嵌燈下,發現窈窕身姿的女人是穿著高跟鞋走在水里。她早上好像也是這樣——專業的套裝和高跟鞋!
瞧瞧自己泡在水里的果足,再瞧瞧提在手上的鞋,和身上有藍色羅盤的衣服、粗布工作服,倪霏碧不禁低低笑著。已經很好了,多虧飛勒把她丟在沙灘的逃難包撿回來,否則,她會更像難民呢。
「你在笑什麼?」回到屋前平台,喬隱妃緩緩旋身,若有意似無心地瞟睨倪霏碧。
倪霏碧搖搖頭,拾階踏上平台,循向淡水洗滌池,走過去,她坐落海岩成形的天然矮凳,把雙腳放進流動如溪河的池里。
「你負責打理孤爵的生活起居?」喬隱妃拿著毛巾,也來到小池邊。
倪霏碧抬眸,移身挪出空位。喬隱妃放下毛巾,沒落坐,更沒和她一起泡洗小腳。
「你知道他的喜好和習慣嗎?」喬隱妃語氣冷冷淡淡地。
倪霏碧垂下臉龐,看著流水,又抬起對著喬隱妃。「廣澤先生嗎?」
喬隱妃蹩了一下眉。她以為她在說誰?「你這樣心不在焉,怎麼伺候孤爵的生活?」
「我知道他喜歡吃肥肝牛排。」倪霏碧笑仰臉龐。
「錯!」喬隱妃語氣略強。「他最討厭肥肝牛排。」這女奴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我做的他吃了。」相對喬隱妃的聲調,倪霏碧這嗓音柔柔弱弱,沒說服力。喬隱妃卻是心頭繃緊,一股氣上腦門。「你做肥肝牛排給他吃?」
「嗯。」倪霏碧點頭,盯著自己再流水中變形的腳趾。她動動腳趾頭,喃喃地說︰「他真的很喜歡吃肉……」
「他是喜歡吃肉。」喬隱妃敲碎那清脆軟呢嗓音,瞅瞪她低垂的頭顱。「但你根本搞不清楚他最喜歡哪種肉。」她冷聲說完,就要走開,一個轉念,干脆說到底——
「你根本不了解他,如何讓搭理他的生活?這些事有我這個助理就夠了,無須你添麻煩。你知道什麼?知道他睡前喝的酒?知道他睡前要听一則童話故事?你甚至做他最討厭的肥肝牛排給他吃,連他喜歡吃什麼肉——」
「啊!」倪霏碧驀然站起,跨出池子,打斷喬隱妃長長地言論。「難道廣澤先生喜歡吃人肉?他今天咬了我,你看——」伸出左手,讓喬隱妃看她虎口。
那齒痕,紅艷艷,灼刺眼,比吻痕更像一個吻痕。喬隱妃一震,說不出話。
倪霏碧急急往下說︰「我一定要問清楚他是不是喜歡吃人肉……我要是被他吃掉就糟糕了……怎麼辦比較好?我今晚念童話故事給他听,哄不哄得住他?我不會被吃掉吧……」
第4章(1)
祭廣澤找不到他的小女奴,酒也不喝了,拋下一屋子歡樂,走出戶外。
滿潮的壓彎,海水覆蓋所有木道,僅余露幾段較高的圍欄扶手,虛虛渺渺像浮水線,細扯一枚油黃波紋月。
扁絲密織水面輝亮薄網,魚影溜溜掙扎,彩鰻穿洞鑽孔。風貼著皮膚滑過,糅帶著花香濕氣,他回頭尋——
他的小女奴跑哪兒去了?她不是要煮一種摻和菩提花、野生隻果、薄荷及肉桂的茶嗎?他親愛的小女奴……
知不知道今晚高空懸著一輪望月?
都說月光會使人瘋狂,怎麼對?那明明是陽光輻射,月本無光,但他知道瘋狂!
上一個月夜,他燒掉一架直升機。三十個小時不到,他仰看望月,心躁難抑。
與其說是狀態,不如說是引力,一種冥冥之中的破壞力,讓他站在沙灘會不由自主走向海,飛在天上就想墜落。他曾經躺在月光籠罩的大床,劃破血管,檢視自己體內流的液體是否是所謂的血。人說有血有淚有感情,他無淚有血,是瘋狂。
他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