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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相思之天下定•下卷 第15頁

作者︰賈童

江鶦這天歇得早,剛睡下婢女就跑來告知世子進寺的事,江鶦披衣起身,發髻來不及挽起,江琮人已到了門口,將她鬢發半散的樣子納入眼中,忽然覺得有些尷尬,只好晃一晃懷里玉書低聲說︰「還不快叫人。」

玉書猶豫著喊了聲︰「母後。」

江鶦淡淡說︰「皇上怎麼也來了,有什麼事嗎?」

玉書看向江琮,江琮卻笑而不語,玉書鼓起勇氣,「兒臣想讓母後和舅舅陪我把紙鳶放上天去。」

江鶦笑道︰「現在?」

江琮讓人提來一盞燈籠,「你沒有在晚上放過紙鳶吧,咱們何妨一試。」

寺後倒有一大片開闊的坡地,只是沒有風。夏蟬低鳴,月朗星稀,紙鳶很快飛上天,江琮把線軸交到玉書手里,讓幾個侍衛陪著去一邊玩了。

看著人都走遠,江鶦淡淡一笑,「一個小孩子懂什麼,我看這主意又是你出的吧。」

「就是我出的,你整天悶在寺里抄經,就不覺得不膩煩?」江琮倒坦率,「慈諳殿一早收拾好了,整天空著也不是個事。」

江鶦懨懨別開臉,「你們是真心希望我回去嗎,如果不是,就讓我在這里過幾天清靜日子。」

江琮拉住江鶦的手,「別人的想法都不重要,我看得出來,玉書希望你回去。你看看他,他現在的年紀還不諳世事,可是再大一些,他就會覺得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唯一會真心對他的人又不在身邊。」

這番話實在不像江琮會說出來的,江鶦不由愣了一下,回過神後笑著搖一搖頭,「你倒頭頭是道起來。」

「我自然最懂,我就是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沒有的親娘。」

第五章淚里清歌,水流割斷春風目(2)

江鶦又愣一下,驚覺自己竟忘記了這些遙遠的往事,不經意間,恐怕已經觸動江琮心里那段傷心的回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江琮並不介意,只是一笑,「錯了錯了,我怎能拿玉書作比較,他自然要比我幸運得多。」江鶦早已洞悉他的來意,默默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淺笑,夜色中紙鳶已經飛得成了一個小點,若不是明月相襯,完全看不出來。江鶦望著望著,忽然心念一動,轉過臉說︰「我听人講,把願望寫在紙鳶上放飛,說不定能實現。」

江琮笑道︰「怎麼,你有心願了?說來我听听。」

江鶦搖頭,「不是每只都靈,要那種被老天收去的才算。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丟掉的那只,明明是一馬平川的闊地,卻從下午找到黃昏也不見蹤影。」

江琮哂然,「我記得啊,原來這只是被老天收去了?可惜上面寫的不是願望。」頓一頓又說,「這就對了。」

「對了什麼?」

「以後別再往紙鳶上寫那些傷春悲秋的句子,老天即使收了也不知該如何滿足你。」

江鶦失笑,這時才發現兩人的手還牽在一起,恍然之余,竟沒有倉皇甩開,而是下意識盤旋在那絲觸感中,突然驚覺他的手指涼得過分。

「你很冷嗎?現在可是夏天。」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江琮抽出手指,「很晚了,我和玉書也該回去了。」

在他轉身之際江鶦突然叫住了他,沉默後卻只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叮囑︰「……自己的身體,自己上心點。」

「知道了。」江琮微微一笑。

江鶦跪在佛堂上,以最素淨的顏面告別過去。熙瑞永遠留在了這里,或許,應該叫他齊隱,那已經不重要——而自己,還要繼續走下去。

佛聲依舊。江鶦微微一笑,看一眼佛堂里的長明燈,忽然開口︰「佛祖教誨說人死如燈滅,這長明公總是亮著又有什麼意思?」

一旁住持方丈合手道︰「一人死而眾生長存,肉身死而魂魄輪回,生生不滅,經千百劫。」

江鶦又一笑,站起身來,「此番下山,以後恐怕就不大來了,我抄下的那些經書,留著也沒用,大師請替我燒了吧。」

住持方丈道︰「是。」

江鶦點點頭,該說的都說了,再沒什麼留戀,兩個僧彌一左一右打開廟門,獵獵山風倏然灌入,吹得衣袖鼓脹起來,江鶦緩緩邁出門檻,山階下是望不到頭的儀仗禮隊,黃幡華蓋如雲霞一樣鋪開。

江鶦在人們三呼千歲的聲潮中一步一步走過長長的紫毯,面色平靜。內侍將她扶上太後專乘的金根輦車,車簾垂下,那絢麗的刺繡圖案晃花了人們的眼。

禮隊調轉方向,迤邐下山。江鶦坐在轎中,頭頂是如洗的蒼穹,兩側是錦繡山河,身後,寺門逐漸遠去,這一次她沒有回頭。

永淳元年六月初五,太後懿德,離寺回宮,翌日親臨祭天儀典。

江琮放下筆,托著下頜看一眼紙上那行字。他很清楚史官用以描述這段歷史的句子,如此貧瘠,一板一眼,後人永不能想象出她登高時那傾世的風骨。

想著又取紙一張,略微思忖,隨性寫了下去。人言是牡丹,佛說是花箭。射人入骨髓,寫到這里停一下,微微笑起來,邊笑邊添上一句——「死而不知怨。」

死而不知怨。

在燈影下漾出光暈的幾個字,有一種義無反顧的甜蜜,江琮沉浸其中,忽然听見輕微的噗噗聲,一只飛蛾扇動著翅膀不停撞在燈罩上,江琮試著將燈罩取下,飛蛾打個旋,竟毫不遲疑投身火中,一股焦味傳來,那東西還露在火外的半個翅膀緩緩收攏進去,江琮幾乎驚住,直到听見有人在門外低聲稟報才恢復平靜,淡然地把燈罩蓋回。

「玉器房又來了一批新的,小王爺可要去看一下?」

江琮來到門外,家奴剛把一切擺放妥當,正魚貫離開。聖國玉石產地頗多,流于民間市場的玉器卻日漸稀少,據說每年開墾量的九成都進了攝政王府,也不知可信不可信,唯一無法否認的是這位權傾天下的王爺真真到了愛玉成痴的地步。

避家陪江琮進去,看一眼四周,悄聲退出,江琮拿起一只雙耳梅花淺口瓶,細細端詳一陣,手腕翻轉,玉瓶摔落在地,清脆的碎聲響起,江琮眼也不眨,撿起一片來看了看斷口,搖頭丟掉,又拿起一個靈芝玉雕摔出去,就這樣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直到玉器房里再也沒有動靜,守候在外的管家推門進入,見江琮一臉疲色地坐在椅子上,地面凌亂不堪,辛苦搜集來的玉器已經全部摔碎,卻沒有半點收獲。

「這里交給老奴,小王爺去歇息吧。」

江琮走出屋外,忽然為那些皎潔的月色所驚憾,他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一片銀羽,月光穿過指縫,悄然無聲地流走。他蜷起手指,卻只能感受到屬于自己的冰冷。

爆中,江氏一脈獨攬朝政,群臣不無詫異地發現近來早朝,除了攝政王,太後也開始頻頻出席,卻不發表意見,只是沉默地坐在簾後。群臣議論紛紛,誰也猜不準這背後隱喻象征的深意,時間長了,有些臆測難免傳到江鶦耳中,她只是一笑置之。

所有人中最高興的莫過于玉書,不上朝的時候,慈諳殿總能看到這麼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轉來轉去。

入秋便免不了提到秋後賦稅之事,有朝臣諫議征戰數年,百姓潦苦,賦稅不如暫時作罷,立即便有激烈反駁聲,說正因戰火持續,軍餉才必須擴充,百姓是人,難道將士就不是人?百姓不過潦苦,將士卻時刻都有生命危險,細數下來,厚此薄彼也是理所當然。朝堂上這樣的爭論听多了,玉書難免跟江鶦提起一二,還問餓是什麼滋味,江鶦笑一下,命人將午膳和點心全都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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