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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 第12頁

作者︰荏苒

蕭蝶樓知道那老頭說得對,沒有加入一絲夸張的修飾。

但是他不能輸!

因為他輸不起。

尤其是這一次。

因為,這一次他下的賭注太大。

因為,他所下的賭注是——他的一生!且,賭的是人命——兩條已經快到末路的人命以及一段不知是否也同樣到了末路的情!

細細地算了算日期,蕭蝶樓暗暗松了一口氣。他提醒自己,這個游戲最好不要玩太久,畢竟他們的時間有限。看來,他得加快腳步速戰速絕地解決掉這個目標才是上上策。

念即至此,蕭蝶樓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身後的夕陽呢?

夕陽更是紅得炫目,紅得似血,這渲染了一天一地的紅仿佛預示著什麼……

——+++※+++——

又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刻,隱約听到前前後後有人匆匆走動的聲音,偌大的一個宅院里,點點燈火次第亮了起來,在光與暗最後的交戈中,柔柔地弱弱地佔了一席之地,于昏暗中搖曳不熄。

惟有一扇窗內,昏暗依舊,人也依舊。暗香浮動,借著窗外微弱的光,隱隱于溶溶氤氳中顯出淡淡的輪廓來。

他幾次都想開口問她,問她不顧一切奔跑的原由,然而,當他再次面對著依然是淡然如水一般的她時,他找到了答案。

真正的理由是——因為他!

因為她擔心他。就這麼簡單。

一切都已經了然于胸,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蕭蝶樓慵懶地倚靠在雕花窗格前,似醒非醒地微微眯起眼瞳,低垂的羽睫掩住的是一雙可以看透一切的眼,嘴角卻微微揚起了一絲欣喜。

彌散在空氣中淡青色的霧靄,自殘陽欲墜時緩緩凝聚,像是不甘凋零于秋風中的草木縈繞不散的精魄,也像是無數慘死的冤魂因死得太過于淒厲,帶著滿腔怨念吐出的最後一口氣。

寒意的秋風嗚嗚咽咽地掃過幾許蒼涼,花非離只覺得莫明地苦楚。咬了咬下唇,猶豫了再猶豫,最後還是挪動腳步,慢慢地靠近閉目假寐的人。

她的腳步輕輕的,幾乎不帶一絲聲響,輕輕地如春風中飄散的楊花一般。她不想破壞兩人之間的氛圍,也不想打破兩人之間的默契。

仿佛兩人都忘卻了般,既然公子沒有問起,她也就沒有再提起。因為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剛才的失禮,當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靠在了自己房間的門板上喘著氣。

她知道她的心從來沒跳得這麼快過。她的臉從來沒有那麼熱過,像是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臉上。她發現,這是她第一次身在天隱山莊,反而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裳,她只記得自己的身上也染上了一股淡淡的蓮香——是他的味道。想來,可能是因為公子常年身在清心小榭,因此才沾染上了一層洗也洗不掉的蓮花香……

想到這里,她遮在白紗下的臉更熱了,莫名其妙地,仿佛火燒火燎一般的熱。而她也終于移到了離他很近的位置……

就放縱一次吧。她這樣告訴自己。

叩叩叩!一陣輕淺的敲門聲,打破了一室的沉寂,也破解了一個還未成型的迷咒。

「誰?」花非離幾乎是驚栗的月兌口而出。是幾乎,而不是真的。因為除了聲音有些不易覺察的輕顫外,沒有什麼絲毫波動。

「是奴婢流瓔。」

「進來。」聞言,蕭蝶樓睜開雙眼,道出不高不低卻氣勢過人的兩個字。

推開門,流瓔身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一個帶蓋兒的青瓷碗,碗邊冒出了一絲熱氣。流瓔畢恭畢敬地放在蕭蝶樓面前的桌子上,旋即欠了欠身,點亮了室內的燭火。

一簇橘黃迅速地跳躍而起,顫顫巍巍地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響,隨後,室內又歸于沉靜。

待一切都安頓妥當,流瓔便退了出去,得宜地微微躬著身,帶上了房門。

蕭蝶樓一改慵懶的坐姿,端起桌上的青瓷碗,同時順手拿起了托盤上放著瓷勺。打開蓋子,很隨意地聞了聞,然後,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

他並不餓。

他也並不是想嘗嘗慕容家的廚子做出來的粥的味道是如何的鮮美。

他只是不放心而已。

做人謹慎一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蕭蝶樓一直如是認為。天下之毒雖然奈何他不得,但對付別人極為有效,尤其是他身邊極為親近之人。

無毒,無害。

滿意于得到的結論,蕭蝶樓自然地把手中的粥遞給花非離,「味道正常。你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快點把這碗粥喝了吧。」

名叫「雲青」的藥,具有極高的寧神藥效,這才讓她安心地睡了整整十個時辰。這一路也著實累壞了她。

伸手接過溫熱的粥碗,花非離由詫異變為恍然,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涌上了心頭,捧著碗的手,竟猛地一顫。也只是一顫,卻沒能逃過蕭蝶樓專注的雙眼。

一雙白皙秀美的手覆上花非離的手,相觸,旋即又分開,「快點吃吧。這種天氣涼得很快。」

話落,便仿若漫不經心地靠回原處,幽瀲的雙瞳則若有所思地鎖住了搖曳的紅燭,蕭蝶樓隨意的動作總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與致命的優雅。

無法忽視手背上燙手的熱度,面紗下沒有了冷靜淡然的月使,只有思緒紛亂的花非離,無法忽視啊……

可不可以,請你收回所有的溫柔?請不要給我任何期待!她听到自己的心一直如此呼喊著,淒苦異常。

粥,是苦的,從心底漫出的苦。

面無表情——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如此,花非離靜靜地把碗中的粥喝盡,靜靜地留下的又是一室的沉寂。

沉寂仿佛成了兩人之間特有的色彩,默然也仿佛成了兩人之間特有的相處模式。

燈下,媚眼如絲,蕭蝶樓的雙眼依然不離那盞燭火。他看得很仔細,也很認真,仿佛在他眼前是一位雖然遲暮但風韻猶存的美人兒。

他的這種神情,花非離只看過一次——在焚心谷的曉風別院的書房中——也就只有那麼一次。只是現在,他看的是流著淚的紅燭。

花非離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想吹熄它,莫名其妙地變得不再像原來的自己。酸澀的滋味化為一聲吐也吐不出來的暗嘆。

嘆息還沒落,蕭蝶樓忽然淺笑著,抬眼看向她,「非離,在想些什麼呢?心神不寧的。」

「屬下,」驀地一驚,慌亂地從繁雜的思緒中抽出一根絲來,「梅公子……」

「他啊,」語氣一頓,蕭蝶樓甩掉在乍听到花非離提到梅心時,心頭涌上來的奇怪感覺,「你擔心他?」

「啊?」

「放心,這件事交給他辦,保準萬無一失。」這種感覺不同于以往的情緒波動。

略一躊躇,花非離還是開口問道︰「公子和梅公子很熟?」她沒有忽略兩人在相談時無須多言便了解對方話語之意的默契與親昵的舉止……

「也不是很熟……」放松全身,靠進椅背中,「我們兩家是世交。雖然如此,也僅僅只是在年幼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內心深處有不明所以的情感,抑制不住地迅速發酵中,只因花非離口中的梅心。蕭蝶樓輕咬住下唇。

「這位梅公子,要是……一定很美。」鬼使神差地,月兌口而出的是讓花非離自己都覺得詫異的一句話。她總覺得有些許的不對,一道靈光閃過,卻又無跡可尋。

哦?梅心,很美?

不就是一雙眼楮,兩道眉毛,一個鼻子,一張嘴,與常人哪里有什麼不一樣?繞于心間的是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蕭蝶樓放于桌上的手,緩緩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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