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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片雲 第15頁

作者︰瓊瑤

「伯母!我來幫你!」她笑著說。

孟太太靜靜的瞅著她,眼光是凌厲而深刻的。

「你能幫什麼忙呢?」她問,聲音仍然溫溫柔柔的。

宛露失措的扎煞著雙手。

「我不知道。」她迎視著孟太太的目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在老師面前等待考試的小學生,而那老師,卻雖個十分厲害的角色。「你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她無力的說。「你可以做什麼嗎?」孟太太微笑著,笑得卻並不很友善。「你可以坐到外面餐桌上去,等我開飯給你吃。你是富貴命,而我是勞碌命!」「伯母!」宛露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你……你是什麼意思?」「怎麼了?」孟太太的微笑更加深了。「你是客人呀!我怎能讓客人動手呢!何況,燒鍋煮飯這些事,我已經做慣了。你別待在這兒,當心油煙薰了你,你還是出去吧!你在家都是嬌生慣養的,怎能在我們家受罪呢?」

宛露凝視著孟太太,半晌,她轉過身子,走進客廳,抓起椅背上自己那件外套,她往大門外就直沖出去。孟樵跳了起來,一直追過去,大喊著︰

「宛露!你干嘛?」宛露回過頭來,她眼楮里飽含著淚水。

「我一向是個不太懂事的女孩,也是個粗枝大葉的女孩!」她咬著牙說︰「不過我還了解一件事,當你不受歡迎的時候,你還是早走為妙!」轉過身子,她直沖出去了。

「宛露!宛露!宛露!」孟樵大叫著,也要追出去。

「樵樵!」孟太太及時喊了一句,孟樵回過頭來,一眼接觸到母親的臉,微蹙著眉頭,一臉的焦灼、困惑、迷茫,與被傷害的痛楚。她委屈的說︰「樵樵,我做錯了什麼?我怎麼得罪她了?我一心一意要討她的好,她怎麼能這樣拂袖而去?」

孟樵站在那兒,面對著母親的淚眼凝注,他完全呆住了。

第七章

從報社下班回來,已經是午夜了。

孟樵疲憊、倦怠、頹喪,而愁苦的回到家里。一整天,他試著和宛露聯系,但是,早上,宛露在上班,電話根本被雜志社回掉了。「段小姐正在忙,沒時間听電話!」下午,雜志社說︰「段小姐去排字房了。」黃昏,他干脆闖到雜志社去接她,卻發現她提前下班了。整晚,他在報社寫稿,又抽不出時間來,但是,他仍然打了兩個電話到她家里,接電話的卻偏偏是那個與他有仇似的哥哥。「我妹妹嗎?陪男朋友出去玩了!」陪男朋友出去玩了?能有什麼男朋友呢?當然是那個青梅竹馬了。他懊喪的摔掉了電話。整晚的心神恍惚,這算什麼呢?如果是他和她吵了架,她生氣還有點道理,可是,他們之間並沒有吵架,得罪了她的,只是自己的母親!而母親又做錯了什麼?母親已經百般要討好于她了,不是嗎?既沒對她板過臉,也沒說一句重話,不許她下廚,總是疼她而不是輕視她呀!她就這樣拂袖而去了,就這樣任性的一走了之?她算是什麼?母親的話對了,她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孩子!他耳邊又浮起宛露低柔的聲音︰「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學習被愛,學習愛人,也學習長大!」唉!宛露!他由心底深處嘆息。宛露!如果我能少愛你一點就好了。取出鑰匙,他開了房門。躡手躡腳的往屋里走去,他不想吵醒熟睡的母親。多年以來,母親總是習慣性的要一早就爬起來幫他弄早餐,不論他吃與不吃。自從到報社工作之後,他的生活多少有些日夜顛倒,因為報社上班總在夜里,下班後,有時還要寫特稿到黎明。他無法控制自己起床的時間,但是,母親是不管的,她總是固執的為他做早餐,有時他一覺到中午,起床後,他會發現母親仍然痴痴的坐在早餐桌上等他,一桌子涼了的菜,一屋子枯寂的冷清,和一個堅忍而慈愛的母親。這樣一位慈母,宛露怎麼可能在三言兩語之間,就毫無禮貌的掉頭而去?宛露,宛露,她是太嬌了,太野了,太任性了,太傲慢了,也太沒有尊卑長幼之序了。可是,當初她吸引他的,不也就是她這份半瘋半狂半嬌半野嗎?而現在,她這些吸引他的優點,竟也會成為破壞他們的缺點嗎?

走進客廳,他仍然被這種種問題困擾著,客廳里沒有亮燈,他模到壁上的開關,把燈打開,猛然間,他吃了一驚,他發現母親還沒有睡,正坐在黑暗的沙發里,蜷縮在那兒,她那瘦瘦弱弱的身子,似乎不勝寒苦。被燈光閃了眼楮,她揚了揚睫毛,怔怔的望著兒子,唇邊浮起一個軟弱而無力的微笑。「媽!」他驚愕的喊︰「你怎麼不去房間睡覺?」

「我在等你。」孟太太說,坐正了身子,肩上披著的一件毛衣,就滑落了下來,她把毛衣拉過來,蓋在膝上,她的眼光寵愛的、憐惜的,而且是歉然的望著孟樵。「孟樵,你和宛露講和了嗎?」孟樵在母親對面坐了下來,不由自主的燃起一支煙,噴出一口煙霧,他默默的搖了搖頭。

「我至今想不明白,」他悶悶的說︰「她到底在生什麼氣?」

「樵樵,」孟太太深思的望著兒子,她的眼光很溫柔,也很清亮。「我想了一整天,為什麼宛露一見到我就生氣了,我想,一定我有什麼地方不好,總之,樵樵,對這件事情,我很抱歉。」「媽!」孟樵驚慌失措了。「你怎麼這樣說呢?你已經仁至義盡了,都是宛露不懂事!」

「不,也不能全怪宛露。」孟太太心平氣和的說。「你想,她有她的家庭教育,她是在父母和哥哥的寵愛下長大的,從小,她一定是被當成個公主一般養大的。咱們家太窮了,樵樵,從你父親過世,我只能盡能力撐持這個破家,現在你做事了,我們也可以逐漸好轉了……」

「媽!」孟樵開始煩躁了起來,重重的噴出一口煙,他不由自主的代宛露辯護。「宛露絕不是嫌貧愛富的女孩子,她父親也只是個大學教授,住的房子還是公家配給的。她一點金錢觀念都沒有,許多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您別看她二十多了,她孩子氣得厲害!她所有的毛病,只在于不夠成熟!」

孟太太凝視著兒子,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說︰

「你是不是她唯一的男朋友?」

孟樵一怔,在母親面前,他無法撒謊。他想起那個「青梅竹馬」,也想起那可能隱在幕後的「媒妁之言」。

「不。媽,我想不止我一個!」

「你瞧!問題的癥結就在這里,」孟太太沉重的說︰「你在認真,她在兒戲!」「媽!」孟樵觸電般震動了一下。「你不懂,不可能是這樣,宛露她……她……」他用手抱住頭,說不下去了。在這一剎那間,他覺得母親的分折可能有道理。

「我並不是說宛露的壞話,」孟太太沉著而懇切的望著兒子。「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現在的女孩子都不簡單,我在女中教了二十年音樂,看女孩子看得太多了。十六七歲的女孩,已經懂得如何去同時操縱好幾個男朋友。這些年來,電視和電影教壞了女孩子。」她頓了頓,又繼續說︰「宛露這孩子,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不像外表那麼簡單。你說她出身于書香門第,也算是大家閨秀,可是,你覺不覺得,她的舉止動作,服裝態度,以至于她的談吐說話,都太輕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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