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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雪挹青霜 第6頁

作者︰納蘭

宋知秋像是完全沒查覺她的不快,依舊笑得陽光燦爛,「你我還要在江上相處一段時日,姑娘不肯見告芳名,又叫我如何稱呼姑娘呢?」

黑衣女從十三歲執行殺手任務以來,曾無數次在生死線上徘徊,定力早巳磨練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動的地步,可是此刻看到這燦爛得有些過火的笑容,竟覺有一股怒意不受控制地上涌。這無聊男子,口里說得文縐縐,但這笑容神情行動,無一不顯出無賴本質。兩年前還算個頗有壯志雄心的熱血男兒,而今卻怎麼變得這般言行可厭、面目可憎!這兩年的江湖歷練,真的越混越下流了。

宋知秋見她不理自己,反而用那雙冰眸狠狠瞪了自己七八眼,眸子里除了冰霜寒意之外,更有著較明顯的怒火,心中不怒反喜,暗暗為自己能挑起這女子的情緒波動而高興,「姑娘若有困難,不便見告也就算了。只是我總得有個稱呼姑娘的叫法,不如我給姑娘取蚌名字吧。」

黑衣女听出他語氣中的戲謔之意,才驚覺自己的情緒波動不正常,暗中一震,神色再度變得漠然冰寒,再無其他喜怒。

宋知秋暗暗嘆了口氣。他真是搞不明白,為什麼當殺手就一定要板著臉,像是千年不化的冰霜做出來的假人那般呢?既然是人,自然就有喜有怒有哀有樂,何必非強迫自己變得不像人?好!你越是要裝做冷若冰霜,我就偏不叫你如意。

于是認認真真看定了她,張張口正想嬉笑幾句惹她氣惱,然而這一望之下忽覺眼前這近得衣袂相連,氣息可聞的女子靜若止水的,容色清冷到極處,偏又艷美到極處。竟忽然之間,宋知秋就忘了想說什麼,忘了想做什麼。不自覺只想到了兩年前,深秋霜降時節,鐵府花園中,紅衣起舞的倩影。

衣紅如火,發黑似夜,膚白若雪,眸寒勝霜。

那火紅的艷,清白的雪,叫人一生一世都忘不了。這兩年遍歷江湖,也見多南國美人,北地脂粉,但那一身如火的紅衣于月色華燈輕煙中起舞的霜意女子縴縴身姿,不但不見淡漠,反而日漸深刻。

沒有原因地,不受控制的思想忽然間就沉溺于回憶之中,神思仍悠然于兩年前的月夜,口里已忍不住輕輕道︰「絳雪,我就叫你絳雪吧!」

話音未落,喉頭一冷,不知何時,這漠然而立不言不語的黑衣女子手中出現了一把匕首,直點在宋知秋咽喉處。

原本以宋知秋的身手,就算是心思恍惚,也不可能這樣全無反擊能力地束手被制。但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他原本還來得及使出來的小、巧、騰、挪、借力、打力、閃退、趨避的工夫,竟是半點也施展不出來,明明可以躲開的攻擊,他偏偏就是躲不開,只是愣愣站在原處,看著對方霜眸中,那比喉間的鋒刃更加冰寒的殺機和冷意。

「你沒有可能知道的,是誰告訴你的?」縱然是刻意加強殺氣與壓迫力的逼問聲中,也有著無法掩飾的驚疑。

宋知秋怔怔望著她半日,再低頭看看架在自己脖子上,隨時可能要自己小命的匕首,好半天腦袋才轉過彎來,心頭一陣歡喜,若不是脖子上架著把匕首,簡直就要跳起來了,「你真的叫絳雪?」不敢置信的語氣,卻有著隱隱的歡喜與肯定。

絳雪冷冷哼了一聲,沒有答話,卻已然是最明顯的答復了。

宋知秋大喜之下,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你竟然真的叫絳雪,哈哈,我竟然說中了,這可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們果然有緣……哎喲,你干什麼,真要殺人啊?」

絳雪听他越說越是荒唐,又氣又惱,忍不住匕首一沉,在宋知秋脖子上劃出一道血口子來。

宋知秋驚覺一痛,模了一手血,嚇得忘了匕首還架在脖子上,頓時跳了起來,殺豬般大聲驚呼。

絳雪被他這夸張的表現倒反嚇了一跳,為了避免再傷到他,只得收回匕首,冷冷低罵一聲︰「江湖上的漢子,這樣膽小怕事,見血如見鬼的倒也少見。」

宋知秋一邊手忙腳亂地給自己止血,一邊驚魂未定地說︰「憑什麼江湖上的人就不能怕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你懂不懂?……算了,我料你也不懂。」

絳雪听他沒正經地胡說八道,偏又怒不得惱不得發作不得,沒好氣地扭轉頭去,在宋知秋眼光看不到處,卻微微地笑了一笑。再回轉臉來時,神色又恢復成霜雪冰寒。

宋知秋還在一邊包傷,一邊嘮叨埋怨,樣子叫人發笑,但絳雪眸子清寒深冷,卻沒有絲毫輕視冷嘲之意。回思方才那一瞬,宋知秋的反應看似膽小怕死,卻偏偏輕易地瓦解了自己的殺機,不著痕跡地用這等不傷和氣不必出手的法子輕輕松松化解了方才的危機。這男子看來懶怠胡鬧,但比之兩年前,卻有了更深的城府與心機——幸好與他不是敵人。

並沒有再多加考慮自己為什麼認定他是友非敵,絳雪已盤膝在舟中坐下,「衣服!」

宋知秋一臉傻乎乎地看著冷冰冰瞪著自己的絳雪,又發了半天呆,才跳起來,打開放在角落的包袱,取出一套干爽的衣衫,雙手遞給絳雪。

絳雪也不去接,只是冷眼看著他。

宋知秋這回沒有發傻,干笑兩聲,把衣服放下,自己乖乖地退到艙外,轉身去看眼前江水濤濤,兩岸青山如黛。

身後傳來窸窣的換衣之聲,宋知秋發覺眼前這如畫美景忽然間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了。腦子里轉來轉去全是些很不君子的念頭,但想想那嚇死人的匕首,只好拼命地提醒自己好好欣賞這一片水秀山青,卻怎麼也無法把精神集中起來,心頭只是暗罵自己。這兩年也不是沒見過風流陣仗,自認雖不能坐懷不亂,卻也差不了多少,今日卻怎麼定力差到這個地步了。

偏偏任怎麼咬牙切齒罵自己,身後的每一點聲息仍是清清楚楚傳入耳中,叫人心魂皆動,神思不定。直到身後低低一聲︰「好了。」他這才全身放松下來,轉過身來時,竟驚覺在方才短短的時間內,自己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一看到穿了男裝的絳雪一身淡淡青衫,長發隨便地扎在身後,卻別有一種清冷的俊俏,他又是一陣恍惚失神。

呆了一呆,他才進得船來,盤膝坐下,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臉,望著絳雪徐徐道︰「兩年了,你竟一點也沒有變。」

難得這一回絳雪沒有沉默冷對,「你卻變得很多。」

宋知秋見她言好語地回答自己,竟有些喜出望外,笑嘻嘻地說︰「人不能老一成不變啊,改變代表成熟和成長啊。」

對這樣的嬉皮笑臉綽雪卻很不以為然,「至少兩年前的你,還有點君子之風,還有熱血,還有想要揚名天下、仗義行俠的遠大理想。」

宋知秋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現在也很君子啊,至于血熱不熱,呵呵,你剛才一刀下去,流出來的可都是沸騰的血啊。說到理想,我現在的理想可比當初更遠大了,以前只想著揚名,現在早把名聲看得如同糞土……」說到這里,自覺清高地干咳了一聲,「我如今最大的願望是哪天發一筆天外飛來的大財,帶著用不完的金銀珠寶,或花天酒地,或修橋鋪路,怎麼打發日子都行。」一邊說,一邊沖絳雪眨眨眼,「最好能找個花容月貌的紅顏知己朝夕相伴,要是一時半會沒找到,到青樓里喝花酒,听小曲,也是一樂。成日里只管吃飽睡足,不高興的時候,可以借酒澆愁,可以賦詩高歌,可以感懷涕泣;高興的時候呢,就去騎馬打獵,劃拳賭錢,就是看看書下下棋釣釣魚,甚至什麼也不做,只坐著發呆,也比累死累活在江湖上風里雨里地闖要好。」說到後來,憧憬未來幸福生活的宋知秋簡直兩眼都發了光,「你說,這理想是不是比兩年前,實際得多,也光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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