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梢頭二月初 第4頁

作者︰流歌

「不用你去。」果然,希索迅速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前攔住她的去路,「你去了只會惹火燒身。」轉眼向倚鉤道︰「他要趕她走?」

倚鉤點頭,「這一次是來真的了,老太爺好像有點兒架不住。」

「在哪里?」希索長腿一蹬,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主屋走。

「畫廊。」倚鉤揚聲答道,對他行動迅速的背影詭異地笑了。

豆蔻怔怔地望著希索漸去漸遠的頎長身形,驀地,一抹陰冷之氣直襲上心頭,她略一側首,右手同時抬起,寬大的灑花袖口中銀光一閃,卻停在半空中沒有動,倚鉤隨著她的視線看向二樓的一個窗口,隱隱可見有人猛地縮頭,「砰」的一聲,窗子關上了。

「這是第幾次了?」倚鉤悠閑地在希索的椅上坐下,饒有興味地問她。

「第三次。」手臂垂下,寬大的袖口立刻掩住了手中銀色的小飛鏢,豆蔻緩緩地坐下,嘆了口氣,「這個地方,很多人隨時都準備想取他的性命。」

「你出手了嗎?」

「還沒有。」豆蔻搖搖頭,「這些人行事非常小心,一旦被發現就不會再動手。」如果真的出手,事情就好辦得多,潛藏的暗流最危險也最難以抵御。

「那當然,畢竟老太爺在這里。」倚鉤看著她緊蹙的雙眉,語調一轉,笑著問︰「怕不怕?」

豆蔻慢慢地搖搖頭,「我不怕,我只怕我必須在這里住很久。」聲音里,帶著不加掩飾的落寞。

「是要很久,瑞恩的人,勞恩斯的反對派,唐家的人,還要加上居流士家多年來數不清的宿敵,有你受的。奇怪——那個窗口是管事弗瑞德的屋子,」倚鉤若有所思地撫著下巴,「他也變節了?」

氣氛瞬間沉默下來,帶著迫人的壓力。

「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豆蔻嘆了口氣,她才到這里兩天,就已經三次有人想取他的性命,她簡直不敢想象,這些年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我告訴你——」倚鉤不再多想弗瑞德的事,回眼看向豆蔻,「希索•居流士少爺十六年來去醫院的次數比去教堂還多。」看豆蔻臉色微白,他淡淡地補了一句︰「我只記得他有五次幾乎送命,其他的,數不清了。」

第一次,十三歲的豆蔻年輕的心里牽起一股陌生的刺痛,盡避她選擇忽略它,可她並不知道,這是一根帶著魔力的刺,一旦生了根,就一定會慢慢長大,直到有一天,與她的心骨血相連,永不再分——

「您不能留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主屋。」粗重蠻橫的,是瑞恩•居流士的聲音,「自從諾斯死後,整個意大利都盯著居流士家,這種時候誰能保證那個女孩不是別有用心?您不能冒這個險。」

「她還只有十三歲,瑞恩,」蒼勁緩慢的聲音,正是居流士老太爺,他的聲音並不高,然而執掌居流士家多年,一字一頓自有一派魄力,「你太多心了。」

「父親——」瑞恩不依不撓。

門「踫」的一聲被人推開,希索邁著獵豹般優雅的步伐走了進來,俊美的臉上帶著譏誚的哂笑——

「你來得正好。」瑞恩非但不慌,反而挑畔似的迎了上去,「我們已經商量定了,你身邊那個丫頭來歷不明,這就打發她走吧。」

「為什麼?」

希索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瑞恩的身體,瑞恩竟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但他很快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尖銳無禮的聲音立刻高了八度,「全世界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這種來歷不明的人你也敢留?」

「不勞您費心。」譏誚的哂笑始終掛在他的臉上,懶懶的聲音逸出唇畔,「我自然清楚有誰會想取我的命。」

瑞恩已經準備好的怒火被他冷靜的聲音給堵得無法發作,只好無奈地說道︰「我的確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我的安全?」像是听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希索很開心地笑了起來,過了好一陣,他才慢慢地斂住,冷冷地看著那個被他笑得發毛的男人,「您還是操點兒別的心吧——叔叔。」這一聲「叔叔」喚得傲慢譏誚,簡直與「混蛋」二字無異。

「你——」瑞恩雙拳緊握,幾乎就想一拳打掉他臉上始終不去的微笑。

「好了。」白發蒼蒼的老太爺適時開口,卻是訓斥希索,「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瑞恩張了張嘴,居流士老太爺不等他說話,又道︰「你也有不對,這麼大的人了跟小孩子較個什麼勁?這孩子從小也沒有什麼玩伴,就當是讓給他一個玩具吧,至于安全,你費點兒心,多防著點兒也就是了——」

「玩具?」瑞恩高聲打斷,「您要希索像他的父親一樣嗎,為了一個玩具毀掉自己的一輩子?如果不是瑪麗恩那個東方雜種,諾斯根本不會死,希索也不會因為血統受人恥笑,再說,希索到底是不是居流士家的種——」他看了眼希索,剩下的話也就咽下了。

希索背窗而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身側緊握的雙拳卻清楚地泄露了此刻的情緒,他沒有說話,那迫人的沉默卻比爆發的憤怒更讓人恐懼——

「瑞恩,你在胡說些什麼?」居流士老太爺皺著眉道,「希索,你先出去。」

希索默立半晌,扭頭離開。

身後傳來居流士老太爺慈厚的聲音,正在向瑞睹催徇勸慰︰「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希索還只是個孩子,他母親的事,他能知道多少?你再怎麼不喜歡瑪麗恩,她也已經過世了。唐家的人處處與我們為難,你就不想想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的態度?希索若不是居流士家的骨血,唐家人早把他帶回去了,還能讓他繼續留在居流士家?我勸你,莫要疑心太重——」

腳步聲朝門邊來了,豆蔻身子一縮,迅速躲進厚厚的墨綠色天鵝絨簾幕中,希索走了出來,臉色慘白,他疲憊地倚在離她不遠處的牆上,慢慢地蹲了下來。

空闊的大廳里空無一人,十六歲的金發少年,孤獨地望著眼前的富麗堂皇。

淡色的灑花繡鞋出現在他低垂的眼里,希索抬起頭,漂亮的黑眼楮里帶著深重的落寞。

「你要不要緊?」豆蔻蹲子與他平視,憐憫地看著他眼中來不及收斂的脆弱。

「你什麼時候來的?」希索迅速拾起四散流瀉的真實,俊逸的臉龐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與溫和,慢慢地站了起來。

「剛才。」知道他不願讓人知道方才的一切,豆蔻體貼地說了個謊,並溫聲問道︰「你在這里做什麼?老太爺那邊怎麼樣?」

「我已經跟爺爺說了,」希索背轉身不去看她,平靜的聲音不帶任何起伏,「你可以在這里住下去,瑞恩如果為難你,告訴我。」話音隨著他修長的身子一同轉入西側狹窄的回廊中。

「真是個倔強的小孩。」「 」的一聲輕響,倚鉤從牆壁間的隱身處跳了下來,「一點兒都不可愛。」

「我第一次听到那種笑聲。」他方才在畫廊里的笑聲,淒涼孤獨,好像一匹負傷的野狼在悲聲長鳴——心頭沒來由地微微刺痛,她不適地皺起眉,也許,她始終是不適合待在這里的,等回到師父身邊就會好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嗎?」倚鉤若有所思地望著回廊深處。

豆蔻搖搖頭,他去哪里她怎麼會知道?

「西邊回廊里,是她母親生前的畫室。」倚鉤嘆了口氣,「諾斯夫婦絕非死于意外,這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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