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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悵還依舊 第11頁

作者︰梁鳳儀

這以後,穆澄小病兩天,慢慢康復過來,生活就一如過往,淡如水,平如鏡。

日子如此這般的過下去是好還是不好,穆澄都無心思考。

或者,她的一門心思都放在寫作上,她的作品絕對風起雲涌,波詭雲譎,令人驚嘆、駭異、感慨、刺激。總之極盡闢能起跌之能事。

誰會想到筆下生輝、如花似錦的作家,本身的真實生活會茫茫然,毫無頭緒似的。

月底之前,穆澄有件比較興奮的事,就是應一位老報人的邀約,同晉午膳。

盧展棋是本城文化界一個相當受尊重的名字,至今他仍是一張銷路相當好的中商日報的總編輯。

可以這麼說,他是第一個欣賞穆澄文章,把她帶入文壇的人。

當年,穆澄把自修的文章寄去中商日報。盧展棋正任副刊的編輯。相當欣賞年紀小小的穆澄能寫老辣的文章,于是予以采用。

這真是對穆澄太大的鼓勵了。

記得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在副刊中刊出來。差不多感動得流眼淚。

虞展棋栽倍穆澄,固然是認為她文章寫得活潑,而又潑辣,很一針見血,此外。也因為他的確有此需要。

氨刊中有些作家經常月兌稿,老害編輯在最後關頭急得團團轉。

自然穆澄的稿件被刊登之後。這位酷愛寫作的小女孩得到了極大鼓勵,竟然把兩個星期共十四篇稿都寄去報館。被盧展棋收了、放好、備用。

一個月下來,說也奇怪,竟有起碼十頁的稿會被取用。每天在專欄內尋找自己的大作做了那個作家的替身,成了個興奮游戲。

但有一個月,穆澄忽然對這麼一個游戲感到失望,因為凡三十天都沒有一天曾刊登過她的稿件。

穆澄當時第一個反應的確以為是副刊沒有空檔的問題,自然不以為意。

可是,過了另外的幾個星期,穆澄細讀副刊時,發覺有些專欄作家月兌稿如故,可是填補他們的位置的,再不是自己的文章。

穆澄開始納罕。

很簡單的一個結論,就是穆澄文章寫得不好。凡有什麼事故發生,首先罪己,一定是自已學藝不精所致。這是穆澄一向的做人處世態度。

心想,那張叫中商日報的報館編輯先是無緣無故的提拔了自已,刊登作品,一定是文章本身有可取之處,現今作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無非是自己的寫作質素下降所致。

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要努力地挑燈夜寫,把更好的作品寫出來。

穆澄當時的心理壓力是有的,活像一個學校的補考生,務必要把水準拼命提高。才獲得升級。

然而,努力似乎白費,稿件一直石沉大海。

每天,當穆澄讀著中商日報的副刊時。竟是心如刀割。

她但望副刊的每一個作者都不要月兌槁。唯其如此,她才不需要面對原來文章沒有被挑選的痛苦與失望。

還要不要再接再勵,永不言倦地把稿于寫下去、寄出去?

穆澄的自信心動搖了,正在躊躇之際。竟收到一封署名中商日報盧展棋的信,寫道︰「穆小組︰欣接你的多篇大作,寫得實在好,這樣的文章,不應再作替身之用,恕找未征求你同意之前,轉交給中西日報的副刊,他們正準備另闢一個專欄,由你執筆。日內自會刊出,也是每天一稿,請直接寄去中西日報的傅易先生收,傅先生是總編輯。稿費從優。中商日報副刊盧展棋上」

穆澄把來信連念了兩次才敢相信是真。她開心得在屋子里飛舞,整個人像飄了上雲端,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再下來,再飛上去,再下來,那種感覺刺激而舒服。

伸長了脖子,盼呀盼的,才盼到了中西日報刊登自己稿子的那一天。

穆澄有如一個待產小熬人般,終于目睹自已的孩子出生了,抱在懷,細細檢閱,果然眼耳口鼻皆全,她的一顆心才放得下,才曉得心歡快慰。

這就是穆澄進軍文壇的開始。

然,她跟盧展棋的交往還未因他帶領她走入文壇而開始。

穆澄一直沒有跟盧展棋見過面。

她的專欄在中西日報開闢之後,穆澄曾恭恭敬敬地寫過一次信給盧展棋,同他致謝。然,沒有回音。

老實說,穆澄有點失望。

在此後的幾個月,她在電話里頭跟那位中西日報的傅易先生交談,有意無意的表達了這重關注。

暗易干笑了兩聲。道︰

「你寫好自已的文章,就是對棋叔至大的敬意與謝意了。」

說得也是。

這以後,穆澄的確非常專心的寫。把她作為一個少女的內心世界,對人事的觸覺,對社會的期許,都非常真摯地表現出來。

有那麼一天,報館轉來一個小包裹,穆澄抱在手內,不知是何物件,蹬蹬蹬的跑上樓,把自已關起來,打開包裹一看。

天!金光燦爛、輝煌奪目的寶貝。

不正正是一大束的讀者來信。

穆澄第一次證實自己有讀者,鐵一般的證據,毫無疑問地放在自己跟前。

穆澄仰天長笑,繼而歡欣灑淚。

一點都不暇,這是一個作家成長過程內千真萬確的反應與感受。

對于讀者的來信,穆澄珍之重之,把它們念起碼一遍,疊好,放在一個鐵的餅干箱內,再細細地回憶。

她整個人。毫不保留地投入在與讀者溝通交往之中,而覺得暢快。

自那個時候開始,穆澄的老友方詩瑜就取笑她︰

「你在跟你的讀者戀愛!」

對嘛,少女時代,只會把小男友的約會與信札放在心上。然,穆澄不!

她的生活之所以越來越豐盛,越來越充實,只為與讀者的精神來往越頻密,越親切。

有時午夜夢回,她也會覺得憂心戚戚,怕突然之間,讀者會棄她而去,她又會變為光禿禿的一個人,毫無依傍似的。

方詩瑜總是笑她︰

「庸人自擾!」

「不,」穆澄答︰「事情來得太順遂,令我恐慌!」

「你難道是請槍手的呢?不也一字一行的寫出來,供人品評?盈虧自負,有什麼好怕?」

「我並不認為人生會有太多的一帆風順。順逆二境必會輪流替換而至。」

方詩瑜沒她這麼好氣。道︰

「幸虧你沒有中馬票,不然,更一天到晚杞人憂天。」

穆澄的顧慮終于證明並不是空穴來風,她的靈感叫她知道將會有困難隨她的好運而至。

只是,不論穆澄的心理準備有多充足,這次的考驗仍令她震驚,且絕對的手足無措。

就是那天早晨。當穆澄細細讀著副刊的每一段文稿時,其中的一段把她嚇破了膽。

怎麼可能?

那個專欄報導一段花邊新聞。說近日文壇崛起一位新秀,那形容分明指的是穆澄。這還不打緊,倒是說她那個晉身的過程很驚心。

盧展棋的身份被提了出來,文辭之間,說他與她有點奇怪而曖昧的關系,因此老棋就久不久抽了別個專欄的稿,讓小女友得以一展所長。

及後,報方發現這個真相,明令不可用穆澄的稿件,于是,盧展棋只好多方奔走,拜托他的後輩,給穆澄一個筆耕地盤,長期安置了吧。

那段專欄的結尾竟還這樣寫道︰

「也真是姓木的時來運到,以她那種向讀者兜售自己思想生活的粗糙情懷,差強人意的文筆,還有創作大量作品,叫讀者捧場的膽識,相信她在文壇還有一段日子走。這世界是接納奇人異士的多,唯真能狠得下心、挺得下臉,就不會有絕路。」

「不要輕瞧女人,為了自己的成功,她們的手段了得!」

穆澄閱畢全文,覺得天旋地轉,金星亂冒。

那不應是她,不會是她吧?怎麼可能?跟事實相去何只千萬里?簡直無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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