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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堆雪 第20頁

作者︰梁鳳儀

「我知道!瑞心姨姨說。

「什麼?」我愕然。

「我知道!」瑞心姨姨重復著,眼神流露的怨憤多于哀痛!

「他心上另有所愛!」

「誰?」我非常迫切地問。傅瑞心望住我,並不立時作答。

「誰?告訴我,是誰?」我太想知道答案了。

差不多是自牙縫里震栗地抖出來的聲音︰

「那個叫張佩芬的女人!」

我呆住了!

張佩芬?程張佩芬?一個已有家室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

「曾經有一晚,鬧到這兒來了!」

我沒有做聲,讓瑞心姨姨將故事講下去!

「先來了張佩芬,再來了她那個姓程的丈夫!吵得很厲害!我只听到那姓程的跟你父親說的兩句話︰‘你敢打我老婆的主意而不向我交代,我先叫你名譽掃地,再跟你拚個死活!’都是低三下四的人你父親竟然維護她幾十年。為的是什麼?」我不是不震驚的!

「父親有對你解釋過什麼嗎?」我問。

瑞心姨姨搖搖頭,說︰「他能向我解釋什麼呢?直接告訴我,他的一顆心已轉到張佩芬身上嗎?彼此心照不宣了!倒是我在出事的那個晚上,求過他一件事!」

「你求爸爸?」

「對,求他以後也不要再把那姓張的女人帶回江家來!他在外頭的世界,我管不了。我守著的只是這頭家!我之所有,也是這頭家而已!」瑞心姨姨輕嘆一聲,活像個受盡了千萬重委屈的好妻子,任由丈夫在外邊花天酒地,只要一回到家來,就屬于自己所有,就已算是心頭一份金不換銀不換的安慰了!

我茫然!

從不知道江家有這麼一重難以言宣的陰影!罩得如此密不透風,唉!

一夜的風流,姑勿淪是真情摯愛,抑或寂寞難耐︰所惹下的冤孽,竟至歿後!一時間,對瑞心姨姨應寄予同情、憐惜、敬重,還是恐懼、厭煩?我都搞不清楚了!只能說︰

「夜了!我們回屋子去吧!」

「慧慧,你能愛我,一如你的親人,甚至母親嗎?」

我扶起了瑞心姨姨,步回屋子去,疲倦而真誠地應著︰

「別擔心!我們從來都是一家人!」

人類的絕癥是心魔。哪里有靈丹妙藥能把個病入膏盲的傅瑞心治愈了?好言安慰只如嗎啡,把她的痛楚麻痹得一時是一時,父親在生時,怕也只有這條路可走!

一夜沒有好睡。事在必然。

翌晨回到利通去,累得好像站不牢似的,很腳步浮啊。

辦公室依然空無一人。

我習慣早上八時多就回辦公室來,把幾張早報遍讀才開始辦公的。

今天尤其早到,反正睡不寧,躺在床上更難受,又或者,我太急切地要回利通來,看看父親的這個紅顏知己!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來真是她!

程張佩芬一般在八時五十分至五十五分才回到利通來,幾十年如一日!

現今才八點!攤開報紙,蠅頭小字在我眼前跳躍,才闖進眼,就像皮球打在網上,給反彈出來,屢屢如是,根本完全容不下新聞的內容!

我氣餒地走出辦公室,下意識地桉動電梯,到四十六樓電腦部去!

原不是不能解釋的!曾跟幗眉晨早在銀行遇到過杜青雲,明顯地他有晨早上班的習慣!

丙然,我踏入電腦部,遠遠就見他坐在辦公室內伏案工作!好勤奮的一個年青人!

當年,外祖父看上了父親作為東床快婿,就是覺得辛苦打下的一片好江山,要後繼有人!

而,任何成功人士的先決條件是勤!

可惜,父親已逝世,不然,他也許會效法外祖父,為江家作最源遠流長的盤算!

思維再自遠處拉回現實環境來,我輕輕叩著那扇敞開的辦公室門。

「早晨!」

「早晨,」杜青雲笑容滿面,精神奕奕地站起來。

「這麼早,就開始辦公?」我笑問。

「感謝上帝,竟能讓你看到了,捱得有價值!」

「我們利通不設勤工獎!斑級職員連超時工作都沒有補薪!」

「你不打算改善雇員福利?」

「暫時不作如此長遠之預算!請你吃頓早餐,以示獎勵,反正支出有限,倒是可以的!」

「聊勝于無!」

杜青雲抓起外衣,跟我一道走出銀行大廈。

「你的財政預算有多少?」杜青雲問。

「什麼?」

「我說,你獎勵員工的這頓早餐打算花多少?如果超過一百大元我們到文華或希爾頓去,倘若五十元以下……」

我哈哈大笑,這杜青雲有他令人輕松愉快的本事。

「現今中環還有五十元兩份早餐嗎?」

「富人不知貧人苦!改天我作東道時,帶你去吃個不超過十塊錢,而能美味飽肚的早餐!」

「好!」我們走到環球大廈頂樓的太平洋會所去。坐在那間古典氣息濃厚的名為「圖書館」的餐廳內,只有我和杜青雲二人!

杜青雲給我在咖啡中下了糖。

我說︰「原想迫令自己學習適應黑咖啡,老是辦不來!」

「為什麼要飲黑咖啡?怕肥?沒有這個需要吧!」

「女人是越窈窕越好嘛!」

「切忌過分!人生的苦澀多得很,不必妄自減少品嘗甜膩的機會!」

「你不像是個如此悲觀的人。」

「這怎麼算悲觀?面對現實是積極的表現,唯其知道人生苦難多,才會設計出化唐朽為神奇的種種計劃!知道黑咖啡苦澀,就要刻童地多加糖和女乃!」

「你的人生也算黑咖啡?」我坦然地問。

「在我未出身時,名副其實的一家八口一張床,我居長,父母共生六個孩子,先父任職大廈管理員,業主委員會讓我們在車房旁邊的天井,違例建築了一間小屋居住,屋內僅容得下一張碌架床,這種環境當然不算天堂了,是不是?」

杜青雲說得很輕松,語氣毫無怨憤!

我實在難以想像他如何可以學業有成!從前每次考試,我就得靜靜地閉門苦讀,半點噪音也不能跑進耳朵里滋擾我,否則,念進腦子里的書,會得不翼而飛!

猶記得有一次,我正臨大考期,父親立即下令家中戒嚴。其中兩個僕人在走廊上吵嘴,驚動了我,脾氣乘機發個沒完沒了,直擾攘至父親把他們革職查辦了,我才肯再乖乖回房重溫功課去!

小時候的專橫霸道,成長後回想起來,也不是不羞愧的,怎麼同樣是人有些生在世上可以呼風喚雨,另一些昵,一旦風雨交加,只有更添淒苦!

「現今你的弟妹呢?學成出身了沒有?」

「一弟一妹已在社會上做事了,分別當兩個機構的行政見習生,其余三個,老四念大學,老五是預科生,老六才中學四年級!」

我用心計算一下,這杜青雲的家累還不少呢!

很奇怪,出身寒微的人言談舉止總有種齷齪感。是有點像放腳的女人長年累月弄壞了足部肌肉,再重見天日時,無論如何不能一如正常人般成枚,多少流露一點往昔的委屈似的!

然,凡事均有例外。杜青雲便是其中之一。

也許,留學外國多年,西方的太陽易于幫助一個有為的年青人健康而神速地成長!

「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多兄弟姊抹,一同活在一個大家庭里的滋味如何。」我不期然地說。

「將來有機會,讓你見識見識。」

杜青雲說著這句話時,何只大方,直情慷慨,有種讓我受惠的真摯感情在!

絕少絕少絕少人,尤其男人會在我跟前沒有自卑感!很明顯地,杜青雲又是個例外了。

在他跟我共處的這些機緣巧合之中,他意態悠然,爽直

開朗,沒有絲毫的自慚形穢,連過分一點點的謙恭也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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