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女孩敏捷回答,「最好是弟弟,這樣我就可以給他取名字了。」
塔西婭笑問,「什麼樣的名?」
「特別點的。比方說,里昂波特,要麼金頓。你覺得怎麼樣?」
「恩,很高雅的名字。」
「要麼叫吉迪昂,」愛瑪專心地想著,邊繞著櫃台走,「或者蒙哥馬利,對,就是蒙哥馬利……」
愛瑪還在那里絮絮地談名字,塔西婭的笑容消失,一種怪異,冰冷的感覺涌上來,她手撐在櫃台上以穩住身體,恐懼襲來,這是怎麼了,怎麼回事——
她的頭快要爆炸,她看到了噩夢的鏡像,拋不掉的鏡像。米哈伊……可那不是米哈伊,死掉的那人是黑發,但這個男人,頭發是黃褐色的……但是有著同樣的眼楮……扁平的如狼一般的黃眼。塔西婭像被迷惑住般望著大廳中間的那個金黃色的身型,他就像英姿而無情的死亡天使。他即不是幽靈,也不是幻境。
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公爵已經找到了她。
他們竟然在這樣的場合見面,身邊是忙碌的店員、導購和來來往往的女士。他穿著深黑色的外套,本想掩飾自己的外國人特征,但效果適得其反。他是她一生中見到過的最英俊但也是最殘忍的人,肌膚金黃色,黃褐色的頭發像太陽般耀眼,雕鑿出的臉部,身軀完全是猛虎的人版。
塔西婭手中的玩具女圭女圭嘎嘎地晃動腦袋,她慢慢地把玩具放到展櫃上,女圭女圭露出笑容,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愛瑪,」她聲音輕柔,「我想,你該買副新手套了。」
「是啊,山森把我的手套偷了,咬成碎片,它對白色的新手套總是不放過。」
「你去找艾許伯恩夫人,讓她幫你挑一付好嗎?」
「好的。」
愛瑪離開後,塔西婭再度抬頭,尼可拉斯不見了。她急速地掃視整個大廳,不見他的蹤跡。她的脈搏狂跳。她離開大廳,穿過食品售賣部,經過冰凍的鮮魚、懸掛起的肉制品、小百貨堆、疊成金字塔型的酒瓶堆、巧克力櫃台和國外食品櫃。人們都回頭注視著她,她意識到自己的呼吸粗嘎,迅速閉緊嘴,臉色因潮紅而泛干。
愛瑪和艾麗西婭在一起會很安全,至少這點會讓她放寬一點心。我首先要避開尼可拉斯,找到安靜的容身處,然後捎訊給盧克……她大步穿過食品廳,向出口走去。一旦她能出去,就可以混在嘈雜的人群中,即使如Nikoas的敏銳直覺,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里再找到她。
她走向門口,準備融入倫敦的夏日。她的腳還沒踏上門廳的地板,就被人粗魯地摟住,戴了手套的手捂住她的嘴。兩個男人悄悄而又有序地把她架走,抬進路邊一輛等候的馬車中。尼可拉斯冷冷地在車前等候,他年紀很輕,不超過25歲,但青春和仁慈早就不復存在,他的眼楮是圓圓的,如金盤般閃亮……無情……
「Zdrahstvuyti,堂妹。」尼可拉斯低聲說,「你的氣色不錯。」他伸手逮住她睫毛旁的一滴眼淚,小心地仿佛對待稀世珍寶。「你本可以沒那麼容易讓我找到你的,你知道的。你可以打扮成鄉下姑娘躲在村里,這樣我也許得花好幾年才能找到你。但你選擇做全倫敦的議論對象—神秘的國外女教師嫁給了富有的侯爵。一听到這個傳聞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他輕蔑地上下瀏覽遍她的衣服,「看來你的品位倒是進步不少。」他溫柔地執起她緊地泛白的手指,「你的丈夫長什麼樣?我想大概是偏好年輕女孩的富有老頭。真該有人告訴他你的真相。」
尼可拉斯準備引她入馬車,但他沒有注意到塔西婭警示的眼神。他被一把傘傍擊中,象牙傘柄擊中他的頭,又掃到他的肩。他迅速反應過來,閃過武器,抓住始作俑者,那是個小泵娘,她張開嘴準備尖叫。
「你要是出聲我就扭斷她的脖子,」他說。
女孩沉默了,警惕的藍眼瞪著他。因憤怒和恐懼而臉緋紅。和她粉色的臉龐相比,她的發色是極其鮮明而又少見的琥珀紅色,非常動人。
「又一個危險的女孩,」尼可拉斯安靜地笑,拉住她瘦長的身軀。
他的俄國隨從開口,「殿下——」
「沒事。」他溫和開口,「也請你一起上馬車吧。」
他懷里的女孩大叫起來,「放我媽媽走,你這個混蛋!」
「恐怕辦不到,有趣的小暴君。你從哪兒學到這些髒話的?」
女孩奮力掙扎,「你要帶她去哪兒?」
「回俄國,她要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他放開她,她踉蹌後退。「再見,小泵娘。謝謝你—我很久沒像今天這麼高興了。」
她轉身沖進百貨店。尼可拉斯站著注視她好一會兒,然後進馬車,命令馬夫離開。
查爾斯.艾許伯恩坐在書房里,他的妻子在一旁眼淚汪汪。愛瑪坐在皮質椅上,雙膝縮在胸前,安靜地臉色蒼白。盧克站立在窗邊,注視著河上的景色。下午他在北布里墩鐵路公司開會,突然接到通知讓他馬上趕回家,他到家時只看到艾許伯恩兩口子和愛瑪,塔西婭不見了。
在查爾斯的示意下,艾麗西婭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留她在原地,自己去看絲巾了。」她結結巴巴地說,「然後她和愛瑪都不見了。後來愛瑪突然沖進來,說有個黃眼楮的俄國男人把塔西婭綁進了馬車—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她的,除非他一直跟我著——上帝,我們再也見不到她了!」她嗚咽著哭泣,查爾斯安撫地輕拍她的背。
除了她的哭聲,房間里一片寂靜。盧克轉向艾許伯恩,他全身顫栗,狂怒的神情令人以為他即將爆發。但他只是沉默地壓抑,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銀鉤,好象掌握著可以利用的武器。
查爾斯焦慮地開口,「現在怎麼辦,斯柯赫斯特?我想可以通過外交渠道想想辦法—畢竟,聖彼得堡有英國大使館,可以請大使幫忙——」
「我不需要什麼該死的大使,」盧克說,大步走向門口,「畢德!」他的聲音像霹雷一樣在房子里回響。
侍從急忙出現,「我在,爵爺。」
「馬上安排下午和外交部長的會面,告訴他有緊急情況。」
「爵爺,如果他拒絕——」
「告訴他,無論他到哪兒我就跟著他。他最好答應和我踫面。」
「還有其他事嗎,爵爺?」
「訂兩個到聖彼得堡的艙位。如果24小時內沒有船班,那就派一艘。」
「先生,請問您和誰一起去?」
「你。」
「可是爵爺,」侍從咕噥著,「我可能不——」
「快去。處理完剛才的事你就幫我行李打包。」畢得遵從了,咕噥著離開。
查爾斯走近他,「我能幫什麼忙嗎?」
「我走後好好照顧愛瑪。」
「那是當然。」
盧克看了一眼女兒,臉色放柔了點。他走過房間,坐在她旁邊,擁她入懷。愛瑪壓抑地哭出聲。
「爸爸,」她悲傷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跟著貝拉米爾,然後我就看到了一切。我應該去求救的,可是我無法不去想——」
「沒事了。」盧克緊緊抱住她,「無論你做什麼,都阻止不了這一切發生。這是我的錯,和別人無關。我早該加強對你們倆的保護。」
「那男的為什麼要抓她?她是誰?她做了什麼事?我一點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