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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弄潮郎 第14頁

作者︰何弦

暮霞一時反應不過來,呆愣了好一會兒。

「小姐不生氣了?」

「我沒那麼小心眼,生這種閑氣。」

暮霞一听,二話不說便下去準備了。

雲瑛輕輕一嘆。「真是……我總難逃趟渾水的厄運。」

***

距離適才責難程敬僅兩刻鐘,雲瑛跨進了藻韻館的半月門。這是她頭一回走進這院落,首先看進眼底的是掩映幽深的林蔭道,這園子的格局與其他的院落很是不同,莆謐幽靜,雖是陰深,卻不森冷,予人柳暗花明之感。

雲瑛在踱過虹橋後,叫嵌在眼瞳的美景給震懾得回不過神來。

目空一切,彌天漫地若雪樣白,清秋徐風微微拂掠,梨花花散,緩擺輕蕩,圈繪出仿如潑墨山水流泉。

雲瑛掬起一捧潔白皎淨的梨花花瓣,深怕一旦輕易放過就使之蒙塵,使之化作春泥。雲瑛將臉埋在花中,頓時起風。

雲瑛揚首迎香風,將原捧在掌心的梨花往上一拋。

花瓣劃過她的手心、指尖、發梢,以一種飄零浮萍的姿態遠逸而去。

雲瑛呆茫的凝望著因風起而若柳絮紛飛的梨花花落,低喃︰

「好花再妍,又有幾個寒暑!」

園中另一有趣的東西,吸引了雲瑛的注意。

這真是奇怪了。

「男兒家的院落怎麼會有秋千?這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們活絡活絡的玩意兒。」雲瑛低笑自語。

油然而生的是程然生嬌倚秋千、眉蹙遠山、含訴的模樣,光是想象的畫面,就讓人不禁「我見猶憐」了。

「小姐,什麼這麼有趣,說來也讓琴兒听听嘛!」

「你看到秋千沒?」雲瑛打趣笑語。

她與之所至的踱步到秋千處,輕輕巧巧一個蹬步,踏上秋千板上。

蕩啊蕩,蕩啊蕩,越蕩越高,直到觸目可見院落門牆。琴兒不敢擾她,就離開去幫暮霞,主僕數人全都沒注意掩映花木中,有一個月白隱約身影。

雲瑛渾不覺有人窺伺,她已讓漫天梨花與清冷香氣給包圍,仿佛溶于天地之間。

眼一眨,屋宇沒有了,落花芬飛的景象也沒有了,她似乎陷入一個無邊無際的大千世界,甚至踏于足下的踏板,還有握在掌心的繩索都消失無存,全都消融在這白茫世界中。

剩下的是——無際無涯的空無,一如冬季大雪後的曠野。雲瑛手一松,大有欲乘風歸去的凌雲這態,縴足一蹬,整個人如飛燕在天際劃下一道優美的弧度。

一踏入半月門的琴兒,乍見此景,驚叫︰「小姐!」

琴兒的尖叫讓雲瑛的思緒回到現實,她心下暗暗叫苦。這回準摔個三天不用下床。

她膽怯的閉上眼兒,不敢觀望現下淒慘情狀,正在這當口,有只胳臂將她攔腰抱住,她不及睜眼,雙足已經結結實實的踏在地上。雲瑛只覺一股春風般的氣息拂過,這一瞧,程然生正微笑一揖。

「嫂子,一時情急,還請見諒。」

雲瑛見是他,也不介意,笑道︰

「是我冒昧,私闖你的園子,還沒請你別見怪。」

「怎麼這般見外。我表字子期,喚我子期就好;我也不稱您嫂嫂,就稱雲姐姐,可好?」他說來神情愉悅,自然真摯。

雲瑛聞言,也不再違拗。

「那我就冒犯了,子期。」

程然生听她改口,笑睇著雲瑛。

「這才是好姐姐!」

雲瑛在他引領之下踏入「快雪堂」。她正納悶著琴兒丫頭怎麼沒了聲音,一回頭就看她兩眼發直的盯著然生,眼皮眨也沒眨那麼一下。

雲瑛抿嘴一笑,一臉打趣。

「琴兒,敢情你是看傻眼啦,這麼沒規矩,連行禮都不會了。」

程然生轉而給琴兒一個溫柔的笑容,開口為琴兒解圍︰

「好琴兒,三少爺可沒少鼻少眼的,你再瞪我,我可是會怕羞的。」

琴兒可真是看傻了。這白衣貴公子就是程府上下都掛在嘴邊兒的程三少爺!

終于明白為什麼藻韻館的管事丫頭總是一個勁的夸他,尤其是藻韻館的第一得意人絳雪,每每說起三少爺就一臉陶醉。

這麼一個俊俏公子,兼之儒雅、可親,誰舍得轉神讓旁騖分沾注意的目光呢!本來她一直以為姑爺已經是少有的美男子,怎知三爺硬是比姑爺又俊上三分。

「琴兒讓小姐嚇得半死……」

程然生呵呵淺笑,免去琴兒左支右絀之苦。

「琴兒,你同幽草她們上膳房準備幾碟細點,再讓絳雪與暮霞同來。嗯?」話畢,不吝通與琴兒一抹絕俊笑顏。

雲瑛在琴兒離去後,丟一記莫測高深的笑容給他,看得程然生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怎麼著?沒事做啥這麼笑,笑得人家心里直泛毛。」

「你心虛了。」雲瑛打量他的神情。

程然生見狀,朗聲笑道︰

「雲姐,你就直說了吧!咱們一家子人,不鬧虛文的。」

雲瑛抿嘴一笑。

「你躲多久了?否則哪來這麼湊巧。」

「我可沒偷瞧,我才回館,怎麼就撞上雲姐出神之際,豈能唐突佳人。」然生說得委屈,口角卻難掩笑意。

雲瑛爽脆一笑。「都是你有理。」

然生望向桌上茶具,問道︰

「雲姐也喜歡煮茶焙茗?」

「不就是喝茶麼,我沒什麼,倒是暮霞泡得一手好茶,一會兒你嘗嘗。」

才說完,雲瑛院落里另一位丫頭琉珠捧琴走入快雪堂。琉珠將琴放置在青石桌案。

「二少女乃,我照瑟兒姐姐吩咐拿琴來了,還有事要奴才去做嗎?」琉珠不禁多瞄然生一眼。

雲瑛微微一笑。

「沒別的事了。對了,別自稱奴才,我不愛听,明白了嗎?」

琉珠點頭如搗蒜,又偷覷三少爺一眼,這才離開。

雲瑛噗哧一笑,然生好奇的看著她,詫異問道︰

「又什麼事啊,瞧你笑的?」

「這府上有多少丫頭?」

他不懂她為什麼問這個,遂頓了一頓。

「我也沒算清楚,但是至少也有百來人。」

「這百來個丫頭哪個不會多看你一眼?」

然生這才恍然,微微一笑。

「我哪會知曉是誰瞧我呢?這眼楮長在人身上,我總不能要人全瞎了眼吧!」

雲瑛沒駁他,她揭過覆在琴上的絹布。然生見她調琴模樣不似做樣子,不自禁的問道︰「雲姐原來琴棋書畫俱通啊!」

「哪里。這說出去可不笑掉人家大牙,不過就是聊以自遣。」

然生呵呵一笑,笑意中頗為認同。

「自遣,這樣很好!琴棋書畫本就是抒情解懷之韻事,又何必牽強附會。」

雲瑛句一抹深笑。

「這話有理,不過,你是否意有所指?」

「你倒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不過又有多少人明白?」然生的笑容凝練為一抹苦澀的弧度。

雲瑛正思索著如何接口,恰逢暮霞端來煮沸的露水,雲瑛笑道︰

「顯一手本事給三爺瞧瞧。」

暮霞呆了一呆。怎麼變成她來泡茶?暮霞怔怔的看著程然生,不懂小姐這麼做意欲為何。

「小姐,就木墀香片?」

「主從客便,你問問三爺。」

「我又怎好意思喧賓奪主,就給暮霞個方便,就木墀吧。」

暮霞專注的取餅兩勺香片,再注水入壺。好一會兒,將第一泡茶湯倒入茶皿,再沖水注入茗壺。

第二泡茶水才注入茶盅。然生留意暮霞的每一個動作,接過暮霞遞上的茶,才轉移了注意,復望向清晃晃的茶湯。這香味、茶色,都是不容挑剔。

「喝茶吧!嘗嘗暮霞的手藝如何。」

然生緩緩吞咽,慢慢任茶汁順著食道流下,他合上眼睫,久久不語。

「怎麼?你倒說句話。」雲瑛含笑問道。

然生沒答腔,又喝了一口,頓了一頓,有點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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