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放只當杜薇的僵硬源自于害羞,遂放開她。並未深究她的沉默。
「三花酒的味道如何?」由人們第一次品酒的反應就能得知此人的酒格,鮮有失誤。
「洌甘清爽。」杜薇回答。他既好酒,她就跟他談酒。就當個最最要好的朋友吧!
「嗯!」她竟有辦法將三花酒的酒性簡明扼要地全講足︰蘇放贊賞地點頭,看來,她不只擁有敏銳的嗅覺,也有極其靈敏的味覺。不愧是他擇定的伴侶!
「還想喝酒嗎?」
杜薇錯愕,仰頭望著高她許多的蘇放。不由得想起方才讓人火熱的吻,一雙明眸數度瞄向他溫潤的唇瓣,羞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罷才的吻同樣讓蘇放身陷其中,但是他仍然嘴壞地拱揄她的不自在,「我是說--直接喝酒。」
這人--真可惡!
杜薇習慣了他的調侃,若無其事地回答︰「也許吧!但是我想如果加點甜味會更易入口。」
「女子喝酒,還是果露酒適宜。」蘇放就是這樣,時而正經,時而調笑。飄忽之間教人難以捉模。
案親曾經說過,首次飲酒而不排斥的人,來日必然善飲。看來酒王身邊即將有酒後了!
不過不急,感情像酒一樣,需要慢慢發酵。
烤好的魚香氣四溢,蘇放先灑上酒去腥,再略拷之後,拿起一尾;小心剔除魚鱗之後遞給杜薇。
吃著鮮女敕的色肉,杜薇偷覷蘇放瀟灑的側面,他為人儒雅不凡,待人又溫文體貼,如果能與他相伴終身、有友如廝也是幸福吧!
蘇放已將魚吃完,瞧見杜薇手上還有大半,欺身過來咬了一大口。
望著他滿足的偷笑,杜薇心里盈著滿滿的幸福。
杜薇正待入睡,忽聞門外有人吟詩。是蘇放?
她輕著披風,推開房門,見蘇放斜倚亭中,她輕輕裊裊地越過兩人房前的院落,
步上涼事︰「夜探了,怎麼還不睡?」濃郁的酒味讓她習慣性地皺著鼻頭。
制曲選料必須在早晨嗅覺最靈敏時進行,他還在喝酒,明天怎有精神?
蘇放舉起酒壺,瀟灑地飲落一口︰「別擔心,你何時見我誤事?」
杜薇點點頭,接著沉默了半晌,微悶的天氣讓她輾轉難眠,可深夜跟狂飲的蘇放共處,氣氛委實詭異──她清清喉嚨︰「嗯……我回房了,晚安。」
「慢著,」蘇放低沉的嗓音由背後傳來︰「如果不會累,陪我一下。」
杜絮轉過身來,走向桌前,嘴里卻念著︰「我又不喝酒……」
「無妨,明月當空,聊聊也好!」
杜薇坐下,雙手擱在桌上︰「自己一個人喝,不悶嗎?」莊里沒有第二個人,她又不喝酒,蘇放確實只能獨自喝酒,可是在挹歡院里人們總是吆喝著對酌,獨酌的蘇放看來有點頹廢。
蘇放灑月兌大笑︰「獨酌有獨酌的情趣。李白是與月亮、影子對影成三人,今晚加上你及你的影子,我們還勝過他兩人呢!豈不熱鬧!」
「歪理!」杜薇輕碎︰「人家是詩仙耶,你倒好意思相提並論!」
呵呵呵!蘇放仰天大笑︰「我是酒王,論起酒來,李白猶遜我幾分!」話里盡是狂妄的自信。
杜薇無奈上望︰「是是是,你是酒王!」俏皮的反問︰「我倒考考你︰喝酒還有多少名堂?」
「獨酌、對酌、並酌、放酌、壯酌、狂酌、艷酌,」蘇放一口氣說完︰「稱為酒之七酌。」
「咦?」杜薇好奇地問,明亮眸里閃閃生輝︰「真有這麼多名堂!」不過隨口問問,沒想到酒的學問還真不少。
「那可不!」蘇放斜睨了她一眼︰「莫非你以為酒徒盡是些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粗鄙野夫?」
杜薇正想點頭,瞥見蘇放起眼晴,忙不迭舉起雙手︰「不敢不敢!」開玩笑,蘇放身為酒莊莊主,以制酒為業,又嗜酒如命,如果坦然說出之前真的是這樣認為的,怕不氣壞他了。
杜薇偷覷蘇放俊朗的臉龐,其實,在挹歡院時確實認定酒色財氣是沆瀣一氣,教人不恥!直到這陣子跟他相處下來,才發覺他雖嗜酒,卻學有專精,勝過那些藉酒裝瘋的鄙夫太多太多。
他從不刺探她的隱私,接納她不能提及、不堪提及的過往。在蘇放全心的包容之下,她才能尋回被苦苦壓抑的率性自我!
在杜薇沉思間,蘇放又灌下一口酒,緩緩吟出︰「深夜歸來常酪酊;扶入流蘇猶未醒,醺醺酒氣與蘭和。驚唾覺,笑呵呵,常過人生能幾何!」
杜薇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是韋莊的天仙子!」這首「醉歸」啟蒙師傅認為意涉勸人飲酒,難登大雅之堂,一度還禁止她念呢!卻不知反骨的她是越禁越想接觸。
蘇放眼底一抹微訝閃過,旋即贊賞地說︰「好學問!」這小妮子必然出身不凡!
他接猜又吟︰「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杜薇迅速接下︰「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兩人相視一笑,一齊喊出︰「曹操的短歌行!」
他們樂得前僕後仰。直至喘不過氣來,杜薇才笑著說︰「又是杜康!這下我總算相信杜康酒有名了!」
「是啊!傳說杜康讓天子封為酒神,死後又讓玉帝召去釀御酒,後人還穿強附會出'杜康醉劉伶'的故事呢!」
杜薇興沖沖地追問︰「杜康醉劉伶?那是什麼故事?」處在深閨,她對于這些鄉野村劇一無所知。
蘇放濃眉微挑,「傳說晉代,已成仙的杜康奉王母娘娘之命下凡,在洛陽龍山時近開了間酒店,點化私自下凡的酒童劉伶,劉伶嗜酒,聞香而至,連飲三大碗之後便醉上三年!」杜康醉劉伶在酬神廟會、節慶時常常搬演,她……居然對這出尋常人耳熟能詳的戲碼感到陌生?見她听得津津有味,蘇放不著痕跡的問︰「你沒看過這戲?」
「沒有耶!」杜薇毫不遲疑地回答。大眼里興致盎然︰「劉伶真的連醉三年?一千多個日子耶!」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欣喜的嬌俏讓蘇放微微一動,走出陰霾的杜薇,是那麼的天真嬌媚!
「嗯!」見她睜大水眸擺明了不信,蘇放優雅地舉起酒壺,讓瓊漿玉液緩緩流入喉間,這才慢條斯理地解她疑惑︰「其實,像這樣會醉人千日的酒不只杜康會釀,傳說北朝時的劉百墮也曾釀出讓人酒醉不醒的酒。有一名官人帶著這酒去上任,半路遇劫,土匪得逞後耐不住酒香當場狂飲,以致于酪酊大醉,終至被擒。後來人們稱這種酒為『擒賊酒』」
杜薇不服地嘟著嘴︰「也許是稗官野史言過其實了,或許那強盜根本酒力不勝,才輕而易舉地醉倒!」什麼擒賊酒?名字既不雅又不美,奇奇怪怪的!
蘇放雙指一挾,捏上她粉女敕的頰,「後來還有一位名叫狄希的人,造出千日酒。他的朋友不信,僅是討了一杯喝,誰知一回家就這麼醉上三年!直到時間到了,狄希才排除眾難地起開棺樁,救出大醉方醒的朋友來。」
杜薇半信半疑地望著一臉笑的蘇放︰「你沒誆我?」
蘇放伸出手掌︰「句句實言。」她愣愣的模樣可愛極了!
杜薇急切地攀著他的臂膀︰「那你呢?你能釀出讓人醉上千日的酒嗎?」太神奇了。她一定要親眼看看這種酒!
蘇放愛寵的拍拍她紅女敕的臉頰︰「能。我是酒王,忘了嗎?」
「我要看、我要看!」杜薇興奮得直跳。畢竟才二八年華,骨子里又是活潑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