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毖人的話,誰敢抗旨!」逼不得已下,嬴政只得擺出他君王的身分,來壓制這兩個想勸阻他的兄弟,和親如兄弟的部屬了。
「臣不敢!臣遵旨!」兩個人欠著身,異口同聲應道。
嬴政留戀的望了他們好一會,隨即轉身投入那深不見底、幽暗難測的黑色漩渦之中。
站直了身子,呂征忍著右月復部陣陣傳來的痛楚,緊咬著牙關,把身體重心放在左側,一步一步緩緩的靠向漩渦的所在。
他是承諾了,要遵從嬴政交代下來的事,但他不肯就此罷手,畢竟嬴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他費心呵護守候長大的弟弟,他無法放心,放著嬴政單獨去面對那不可預知的世界,他做不到啊!
看穿了他的想法,蒙由搶先一步的拾起地上的碎裂劍,把沾滿鮮血的劍身,重新放回劍鞘,上了封印的黑色漩渦,轉眼間,便從蒙由和呂征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半點痕跡。
一陣陰寒的冷風吹拂而過,呂征沮喪頹廢的靠坐在石椅上,用著極度怨恨慍怒的眼光,射向蒙由。
「蒙由!你干的好事,我一輩子都會牢記在心的。」
「我無所謂,呂大哥……不!只要大王切實去執行王所交付的任務就行了。」
「哼!」呂征冷哼了一聲。
到底是手足同胞,不僅僅是外形像極了,就連行事態度和對厭惡事物的反應都無二致。
蒙由在心里苦笑著,他似乎太過于冷靜了,原本他也該和呂征有相同的打算,永遠跟在嬴政身邊,護衛輔佐贏政,結果他卻沒有,如此異常鎮定的行為,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不過,他很清楚一點,他的心,此時此刻正在淌著血呢!
「王!」蒙由的弟弟蒙恬,神色興奮的奪進了寢宮內院。
望著眼前所有的景致土崩石解,潰亂得宛如為墟,無一幸存的異常狀況,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驚奇的光芒,隨即恢復為原先興致勃勃的眼神,穿過崩塌的花園,來到了紫虛亭內。
「王呢?」他四處搜尋著嬴政的身影。
「有事嗎?」蒙由開口問道。
「雍城那開始行動了,那個不要臉的畜生,竟自封為王,誓師發兵攻打鄲年宮。」
「我們的軍隊呢?」
「已在雍城四周圍集結,只等王下令,給他來個甕小捉鱉,包準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請大王裁示。」蒙由面朝著呂征,欠身道。
「傳令下去,親自征討叛賊,凡得到賊首項上人頭者,就地封為徹侯,賜錢百萬,食邑萬戶。」
繼而他以嚴厲的口吻詢問蒙由。
「政是否在那個老女人身邊派了護衛。」
「是!」
「撤了他們。」
「大王!太後她畢竟是……」蒙由猶豫著。
「我管她是什麼東西!是她先不要我和政的,就任由她去自生自滅吧!若是叛亂平後,她還活著,那是她命大,任何人都休想要我去救她,我不考慮在她死後鞭尸,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是……」蒙由應聲著,心開始往下沉。
不可避免的,呂征想把他內心忿恨的怨氣,發泄在這聲戰事,甚至以後無數場戰爭中,他將把這個混亂的世界染成血紅,要所有人為他的失去付出代價。
嬴政並不是如此打算的啊!在狂怒中,呂征的想法開始和嬴政的戰略背道而馳。
蒙由暗忖度著,他該如何做,才能力挽狂瀾,把呂征拉回正常的軌道上呢?
蒙恬匆匆忙忙的下去傳旨後,呂征和蒙由各有所思,而且顯然是對立的。
遭受到一連串打擊和刺激的梅姬,好不容易才從半昏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滿懷愧疚,微顫抖著身軀,吃力的爬向呂征,用著企求原諒的可憐眼神望著他。
「呂征,我……」
「滾!」心灰意冷的呂征不念舊情的一腳將她踢開。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害我失去了政,我就讓你永遠得不到我,你等著!我不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絕不放手。」
「你……」承受不住再度打擊的梅姬,當場崩潰的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回到了寢宮,呂征命蒙由取出嬴政慣用的戰袍、長劍。
呂征輕輕用手撫摩著這些遺物,難掩悲痛的,任由熱淚涌出,滑過他粗獷的臉頰,滴落在黝黑的鐵甲上。
「你知道,他一直是我的心,他的世界……」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
「是!我知道……」蒙由泣不成聲,當場別過頭去,兩行痛楚的眼淚落下。
是的,嬴政一直是他的心、他的良知,現在嬴政不在了,他失去心和良知,唯一的世界崩潰坍塌了,他還擁有什麼,除了征戰,還是征戰,他成了無神無主的軀殼,只懂得殺戮、毀滅的戰爭機器罷了。
在披上戰袍的剎那,呂征暗自在心里發下了重誓,等完成嬴政交付給他的任務後,他想辦法去想找嬴政,不論要付出多少代價,或血流成河,或是世上所有的財富,他都在所不惜。
嬴政的離開,所帶來的不是平靜安詳,而是一場充滿血腥味的風雨。
時年是西元前二三八年,嬴政二十一歲,呂征二十二歲……
第五章
西元一九九七年西安東北市郊
傍晚,陡起的一陣狂風,吹得滿天烏雲盡散,僅留下稀松零散的殘雲,在浩瀚的天際漫游著,夕陽的余暉,再度照耀在這一片黃土地上,給微涼的氣溫,帶來最後幾許暖意。
粗獷寬廣的地面上,仍只見黃沙滾滾、煙塵彌漫,每個人都將所有的精神專注在自己的角色上,沒有人有多余的閑暇去注意到,這世上平空消失了一個人,然後又平空莫名的再度出現。
唯有他,看到曼丘葑分毫不差地落在他的懷抱里時,他的呼吸和心跳幾乎快要停頓了。
從她離開,到她回來,這期間雖然僅隔了幾十分鐘,但對他而言,卻像有幾十個世紀之久。人說度日如年,他卻是度秒如年,不安和恐懼不停地侵蝕著他。現在,他的心總算可以安定下來了。
在感謝上蒼恩惠的同時,他也滿懷虔誠的向他衣襟里所藏的碎裂劍,和她手中緊握不放的越冥刀致上無限的謝意,如若非有它們的指引和保護,她有可能會重蹈他的覆轍,而他也將會永遠的失去她。
溫柔的晚風,陣陣徐來,吹拂撥弄著她柔細的長發,讓它隨著風的節奏,上下起伏擺動著。
一時之間,他昏眩了,無法克制的用他滿是痴迷愛戀的目光,慢慢的在她臉上來回逡巡著,想把她的純真、她天然的美,深切的刻劃在他的腦海里,以慰積壓了十年的相思之苦,填補未來幾日的空虛和想念,直到他和她能無所束縛的再次相逢……
想到這里,他那充滿熾熱和溫柔的身軀,突然繃緊僵硬了。
「嗯……」曼丘葑輕輕的申吟了一聲,像是感應他突如其來的異變,她不安的動了一子。
原本感受到他身上傳來那股熟悉的氣息後,應該能安下心來,繼續沉睡的她,腦海中卻有一畫面閃過,如同影片倒帶般,先前的經歷盡數的浮現出來,在她的身體深處突然引爆了一陣驚懼膽戰的悸動,它像水中漣漪開始向外擴散,急速地傳染到其他部位,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無情的傳達一項訊息,一個她不願面對的可怕事實。
「嬴政!」她的聲音從口中直沖了出來,意識也清醒過來。
他全身一震,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底下負載著他們的馬,靈敏的感染到他身上所傳來的不安定成分,神經也變得緊張,它心神不寧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