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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我的蝴蝶蘭 第17頁

作者︰晨薔

另一個時刻留心著白蕙是否到來的,就是主人了西平。他先還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顧忙忙碌碌地發放著化裝物品,後來卻實在有點焦急、甚至心不在焉起來。當他在百忙中抽身獨自思索,千真萬確地意識到自己心里是在渴盼著白蕙的降臨時,不禁對自己大為惱怒︰「怎麼了,丁西平,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淺薄,如此無聊,如此缺乏大家風度了!只為牽掛著一個小丫頭,對,一個不知好歹、不識抬舉、不講信義的小丫頭,你就變得情緒如此低沉起來?笑話!」

丁西平想馬上宣布舞會開始。算了,不等她了。可是他的內心深處又總存在著一絲幻想,萬—……萬一她是因為有事耽擱了呢?而且,他實在舍不得自己親手精制的那頂淺紫色花冠。讓它白白躺在長桌的大抽屜里,末免太可惜。

但是,時針已經指向八點半!人們也都戴上了頭飾、眼罩。丁西平終于走進大廳,拍拍手,宣告舞會開始。長順立刻放起唱片,人們歡笑著,紛紛隨著音樂成雙成對地跳起舞來。

幾輪舞下來,晚會的氣氛越來越高漲。而西平終于在與繼珍舞了兩曲之後,得到了擺月兌她的機會。當一支新的樂曲響起,男女舞伴們紛紛離座起舞,繼珍也被柳士杰擁走之時,西平悄悄推開大廳的玻璃門,走了出去。他懂得舞會已如一部接通電源的機器,正常地運轉起來,毋需自己特予照顧了。

西平走下幾級台階,來到門前的草坪。然後不知不覺地竟沿著草坪邊的柏油路向大門走去。夜晚的清涼空氣使他的心胸清朗許多,歡快的舞曲聲也漸漸變得遙遠了。他走得很慢,但是方向卻很清楚。顯然,他還在盼著大門口電鈴會突然響起。他怕看門的阿福因年歲大耳朵背而忽略什麼……

可是西平失望了,大門口一片寂靜。他在那里盤桓著,意趣索然地不想再回大廳。

身後響起了高跟鞋的「橐橐」聲。回頭一看,是繼珍。

「你這個主人,把客人撂在一邊,有些不禮貌吧!」繼珍的慍怒雖然還克制著,可是西平已明顯感到。她的臉被遮在樹叢的陰影里,眼罩雖已取下,但面容卻看不太清楚。

西平停住腳步,但沒有答話。

「怎麼,你還在等她來?這麼晚,怕不會來了吧。」繼珍的口氣變得幸災樂禍起來。

「你說我在等誰?」西平煩躁而喑啞地低吼一聲。樹罅漏下微弱的路燈光線把他的臉照得相當凶惡而猙獰。

但繼珍並不後退,她冷笑一聲道︰「要我說出名字?我看不必了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究竟干了什麼!」西平不禁怒發沖冠地一把捏住繼珍的肩頭。

「哎呀,你弄痛我了,」繼珍尖叫起來,一面掙月兌掉西平的手︰「你不要凶。有人看見你和她在咖啡館,親熱得要命,別當我不知道!」

「今夜」咖啡館,那是多麼美好的值得留戀的一個夜晚!但此刻提起來,丁西平是加倍的氣惱,甚至憤怒。

「怎麼,你在盯我的梢?」他向繼珍逼近一步,虎視眈眈地問。

「剛才有人告訴我的。是陳慰芳和柳士杰。他們親眼看見的。」

丁西平想起那晚帶著白蕙進咖啡館時,確見里面有人,當時沒注意,誰知竟是在繼宗家見過的熟人。

「怎麼樣,我沒有瞎說吧?而且,我知道你現在心煩,就是因為她沒有來!」現在輪到繼珍進逼了。

「看到我心煩,你很高興?」

「我憑什麼高興?我也犯不著不高興!」

「那你就不要多管。」

「我才沒那份閑心思來管呢。不過,我要提醒你,西平。我們畢竟是多年的好朋友;對嗎?」

「你要說什麼?」

「你要當心,西平。別看我那小家庭教師一臉正經,她早就和我哥哥好上了。我哥哥對她也很有意思。你沒見今天她沒來,我哥哥也是神魂顛倒、坐立不安嗎?可是,在認識你之後,她又撇下我哥哥,愛上了你——你當然比我哥哥有魅力多了,你家也更有錢,對嗎?」

西平一言不答,朝繼珍狠瞪一眼,便撤下她,朝燈火通明的大廳走去。

「西平,我沒有惡意,我是為你好。」繼珍在後面追著大聲地說,帶著忍不住的哭腔。

西平突然止步,回頭盯著繼珍,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想听這些。我對你的家庭教師毫無興趣!」

送走最後一批客人,丁西平疲憊地準備上樓回自己房間。

大廳里,男女僕佣們正在收拾打掃。他懶得去瞧一眼,徑直朝樓梯走去。但長順叫住了他︰」老爺關照,請你到他房里去一下。」

當西平推開文健房門時,一眼就看到林達海——他們的家庭醫師——正在給爸爸量血壓。

「林伯伯!」西平按老習慣這麼稱呼達海。達海朝他略略點頭致意,一面仍專心地注視著血壓計。

西平在椅子上坐下,遠遠朝他們倆看去。他覺得,比爸爸年長幾歲的林伯伯,反而顯得年輕,富于活力,而爸爸卻已頗顯蒼老。

爸爸是個知心朋友很少的人,但對林達海,卻無話不談。西平知道,林達海與自己家淵源很深,多年來他不但監護著丁家老小的健康,而且是丁家上下普遍歡迎的一位客人。

「血壓是偏低一些,但有限」,林達海取下听診器,慢慢拾掇著,「要適當注意,但不要有思想負擔。開朗些,快活些。跳跳舞,听听音樂。不妨每天喝一、兩杯葡萄酒,你就會好起來的。」

「要不要吃藥?」文健問。

「不需要,」達海回答得很干脆,「最好依靠自身的調節能力。文健,你體質很好,各部分都很健康。完全有這個能力。來,我們干了這杯,我也該走了。」

林達海端起面前放著的一杯紅葡萄酒,熱切地望著文健。文健也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酒。

「文健,在外資侵入、國內企業越來越難辦的今夭,你有勇氣把中國服裝打入國際市場,而且這一雄心眼看就將實現,我祝賀你!」

他們兩人踫杯,然後緩緩地把酒干了。

「等你凱旋回來,我再給你仔細檢查。」林達海說著就拎起醫療包,起身欲走。

「那好,等我回來,我們再作徹夜之談,」文健顯出少有的激動,緊握著達海的手。然後轉臉對西平說︰「你代我送送,叫老劉開車送你林伯伯回家。」

西平陪著林達海下樓來到客廳,隨即讓長顧去叫老劉把車開來。直到汽車開走,他才重新上樓。

他發現爸爸的房間已經熄了燈,媽媽房間的門卻半開著,有悠揚的小提琴曲從里面飄出來。他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就推門走進去。房間里是兩個人︰原來爸爸到這邊來了。

方丹身著睡衣坐在床邊上,夾著香煙的右手拄著額頭。文健坐在離她遠遠的那扇開著的窗旁邊——他怕聞煙味。西平進來之前,他們不知在談什麼,反正西平進來時,他們正沉默著。

「這星期二,我動身去巴黎」,文健示意西平坐下。也許是他還沉浸在剛才林達海的話所引起的激動之中,很有些感觸地看著兒子說︰「從你外公在法國辦起的一個小小的絲綢銷售店,擴充成今天在巴黎的中國絲綢服裝銷售展覽中心,真是不容易啊。」

西平也很感動,說︰「我知道爸爸為此付出的心血。」

文健被西平這麼一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馬上恢復了平日那種一本正經的樣子說︰「臨行前有些事要對你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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