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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君劍 第31頁

作者︰竟陵

--是船只吧?山碧揪緊了心,望著散不盡的水霧,似有人影,但卻看不清輪廓下朦朧的身影是不是她……

「駕!」他一鞭抽起,駿馬吃疼,幾步躍上陡坡,再往崎嶇山丘追著船去--

我不要妳走……

我不要如妳所願,我不要……忘記妳……

「柳陌!」他終于傾盡全力地大喊,聲音回蕩在水面、在山谷,化成好幾聲。

說他不灑月兌也好,說他懦弱貪心也罷,當那一段繁花似錦的回憶如傾頹的牆角斑駁,至少,讓他用恨來把她記憶鮮明。

昨晚那聲不要走,其實是他縱容自己在夢中對她說……

終于再也無路。面對水涯,他怔怔勒馬,除了馬兒懸嘶外,只余一片寂靜。而船只愈行愈遠,就將再次隱沒山谷之後……

忽地一陣風起,吹散些許濃霧,驀然,他見到遠方船上一綠衣女子變得清晰,風中裙襬翩飛,正微笑地對他輕輕揮著手。

「柳陌……」他的眼眶乍紅。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如此神情,雖然遙遠,卻變得明亮,感覺除去了加于一身的塵埃……

這樣,妳會比較快樂嗎……

棒著蒙蒙煙水,他望著她,在船隱沒山谷之前,他終是揮起手,向她作別。

第十章

前屋的鞭炮聲震天價響,然後便是絡繹的人潮流動。

真是好些日子沒這樣熱鬧過了。

山碧由窗戶探頭出去張看,只見莊里的弟子忙著搬進搬出,臉上卻始終有笑。

他會心一笑,見大家開心,他的心情便也跟著好轉。可是,仍然沒有意思要到前屋去與大家一塊兒慶祝、揭下那塊覆蓋在寒玉莊牌區上的簇新紅布。

放眼所及,如今莊院里一切都是簇新。唯有他此刻置身其中的這間房,只是將當初殘倒的家具盡量復位,維持了原有的對象與擺設。妝台上,銅鏡裂痕難補,因為唯一一個攬鏡的人再也不會歸來,他也就不甚在意,由著它破。

熟悉的哀傷由胸中萌生,所以他一點也不喜歡讓自己空閑下來的感覺……

他定到房內的書櫃前,拉開櫃門,想找些書來看,好讓自己在宴席散場之前能有些事情做。這些書向來是她的珍藏;他從前翻過幾本,每一頁上頭都有詳細的朱批,記載了擁書人每一次重讀的不同見解。他喜歡讀她的朱字,因為那會令他有一種貼近她思維的錯覺。

隨性挑了幾本,他本打算坐到窗邊去就著日光看書,可書架上的一抹影子卻意外地得到他的注意。

在那一列整齊的書序之後,似乎還橫擺了什麼。

他忍不住心跳加快,遲疑地伸出手去將擋在前頭的書冊全都取下,最後出現一個系上紅繩的滾動條。

紙質泛上薄黃,陳墨卻依舊鮮明。他的手指撫上畫中人的一顰一笑,彷佛借著這樣就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

沒想到,即使兩人在寒玉莊最後的日子劍拔弩張,她也將畫收藏得這麼好。

惘然的眼神陡地一亮!順著妍麗的字跡,他輕吟,怕驚破了紙上的詩句。

「添得情懷轉蕭索,始知伶俐不如痴。」

「大姊,寒玉莊的莊務既然已經底定,山碧想要向妳告假,到外頭去游歷。」

他首先去了江南最美的水澤,那里有詩人前僕後繼的嬌妍,卻沒有她。

「你別瞞我,我知道你要去找她。」

然後,在一座又一座的古城之間,他飛揚的馬蹄遞嬗,煙塵漉漉。

「大姊,妳既然明白,又何必多問呢。」

包加南方的瘴厲天險,他只差一步就葬身在那里。他猜想自己或許應該轉北。

「都七年了,莫非你還忘不了她?」

出關之日,他向關口駐扎的士兵出示出關行牒,同時抵押了自己的鄉愁。

「大姊,都七年了,妳還恨她嗎?」

記憶里他與她立下的塞外戲約,斑駁終未磨滅,他卻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這樣的理由,而將過去心中的向往以馬蹄逐踏成真實。

遙遠的關中,大姊臨別前最後的贈言歷歷,也同樣教他不敢確信。

「你既然要去……那就一定要找到她,然後,要幸福。」

冥想著五味心事,他坐在草原的木欄桿上,任由大風凌亂他的發。

一大片的羊群聚集在一起其實根本不如想象中的雪白恬靜,他這是真正來到了草原才懂的。然而置身在喧嘩的羊群之中,反而令他有股難以形容的寧靜。

「寒大哥!我阿娘叫你吃飯啦。」後頭不遠處跑來了游牧帳棚主人的大兒子何由達,臉上有著源源不絕的熱誠,扯著喉嚨在喊他。

山碧赧然向他說了幾聲抱歉的話,很快地趕過去。年紀與他相仿的何由達,很自然地大拍他的肩膀,像是已經認識十幾年的好哥兒們,即使他只是一個兩天前踫巧路過的旅人。

「寒大哥,你來得真是時候,你瞧,」順著何由達指的方向望去,盛放著雪白桔梗的草原上正來去許多駱駝商隊。「明日開始便是此地一年一次的歲市,甘雲寺會舉行誦經大典,而獵人、生意人、遠道香客都會由四面八方涌過來哦。」

「哦?這麼說,我運氣真好。」看著遠遠的人潮,山碧彷佛也跟著沾染了幾分喜悅。「看來這兒要車水馬龍了?怪不得,我見到許多孩童都興奮得緊。」

「可不是?不過除了逛街做生意,最讓人緊張的,還是民歌賽會、馬戲、比拳、角力等比賽喲。」何由達露出大大的笑容。「明日首先登場的就是比劍,我也報了名。寒大哥,就算你不會武,明日也一定要來看看熱鬧,很有趣的。」

「我一定到場為你打氣。」山碧笑听著,他在這群穿著鹿衣皮褲的獵人之中顯得格外斯文,也難怪被認為是書生了。不過沒有需要,他也就不辯解。

「嘿。」何由達突然笑了一聲,他搔搔頭。「為了明天,我已苦練了好久,若真能過關斬將,到最後,便能和她一起比試了。」

「他?」山碧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話意問道。

「寒大哥,」他低下聲,咬了一口羊腿,不知怎地靦腆起來。「你這樣出來游歷天下,一出門就這麼久,家鄉的妻子……你不會想她嗎?」

妻子?被他這麼一問,山碧怔忡了。

「我當然想她,」他輕輕道,尤其在這里,他們倆都向往的地方。

「那你怎麼舍得離開她那麼久呢?」

「這……」因為我希望她能真正過得快樂。山碧沒有回答,他拿起腰間別著的酒壺,喝了一口,一笑反問︰「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我只是希望,每天都能見到我喜歡的人。」何由達黝黑的臉有一抹紅,他咧著嘴笑。「這幾年來,每年的劍術比賽都是她奪冠喲,雖然我們也相熟,但我真希望藉此讓她真正注意到我。」

「哦?」他語帶興味,久聞塞外女子尚武,看來由達心中的草原之花亦不簡單。

「就是西北三里外的馬場主人啦!你明天就能看到她了。」藏不住話的血性男子拋下這麼一句,不待山碧反應,一溜煙地跑到不遠處,加入同伴的劍法練習了。

山碧笑看著,誠心希望朋友都能得到幸福。而自己,也會盡己所能地去尋找。

明日的集市人群會從四面八方涌進喔!何由達的話在腦海響起,這是否意味,自己在廣闊草原中,遇上某個人的機會也增高了……他想著,不禁出神。

翌日。當他正準備好和何由達一起出發上歲市時,一個中年婦女愁著臉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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