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哥哥會幫你的……」高仁杰看著弟弟,擺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啊——」
趙晴驚呼了一聲,腳跟一扭,整個人狠狠地摔倒在地上。重心不穩的行李箱也隨即砸在她的肚子上。
一陣尖銳的刺痛從下月復鑽入下肢,她痛喘出聲,整個人像蝦米一樣地蜷曲在地上。
「唉呀,這叫現世報嗎?」高文隆開懷大笑著。
「怎麼晴姊連路都走不好啊!」洪曉芸揭著唇,卻藏不住笑聲。
趙晴吃痛而倒抽了口氣,才抬頭便接觸到高仁杰擔心的黑眸。
他何必這樣對她呢?她對他並不好,她又刻薄、尖酸、完全抹殺他的判斷,她不值得他這樣對待……趙晴在恍惚間如此想道。
「你摔到了哪里?病嗎?要不要緊?」見她連話都說不出,高仁杰的大掌緊張萬分地探著她的脖頸、頭側,臉色比她還蒼白。「摔到頭了嗎?」
趙晴想搖頭,忍不住的痛吟卻從口中奔出。
她並攏雙腿,感覺一股熱流往體外沖——
她想,她可以確定自己真的懷孕了……
「說得出話來嗎?」高仁杰回頭對著一臉看好戲神情的弟弟粗聲喝道︰「還不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才跌個跤,也要臉色大變,這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金枝玉葉了?」高義杰一聳肩,故意慢吞吞地走到電話前。
「動作快一點!」高仁杰大吼出聲,將她的雙手包握在掌間——她的手涼得像冰塊似的。
好暖。趙晴迷迷蒙蒙地睜著眼,而他溢于言表的擔憂卻讓她心碎。
他溫暖得不像她這種冷血動物該擁有的伴侶。他值得更好的……
「我們不該在一起……」她低喃著,音量只有他能听得到。
斑仁杰身子一僵,卻沒有接話。
「救護車叫了!」高義杰吊兒郎當地說。
「真是的,跌個跤也要大驚小敝。」高文隆回頭跟洪曉芸說道。
趙晴一咬牙,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發脾氣。可她用力地睜開眼,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過那些幸災樂禍的人。
「我懷孕了。」
她清晰的聲音在客廳里詭異地回響著,像一句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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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了,還國外、國內到處跑,難怪會流產。」高文隆口中叨念著,心疼他那未出世的孫子。
「她平常說話太刻薄,所以孩子還不想出來啦。」高義杰表情僵硬地附和了一句。
「你們安靜一點。」高仁杰暴吼出聲,狂亂神情早已不復平素的儒雅。
「干麼發那麼大的脾氣,又不是我們害她流產的……」高文隆低聲說道。
斑義杰動了一下嘴角,低下頭一語不發。
「你們出去……讓我安靜一下。」
斑仁杰頭也不回地指著門口,之後逕自走到病床邊,痴痴地看著趙晴。
門被輕輕地關上,他沒听見,只是靜靜地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
然後,緩緩、緩緩地紅了眼眶。
第一次看到這麼縴弱沒有防備的她,卻沒想到會是這種讓他鼻酸的場面。
她陷在雪白的床單里,粉紅色的病服像在嘲笑她臉色的慘白。她緊閉著眼,眉頭緊皺,毫無血色的干澀雙唇像承載了過多的苦難。
斑仁杰看著她平坦的肚子,忍不住緊握著拳頭。那里「曾經」住著一個小生命啊!
心酸襲上胸口,腐蝕他的五髒六腑,他抓著胸口,痛苦地喘息。
不應該啊!生命怎麼能消失得這樣無影無蹤?自己甚至還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他或她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鼻頭一酸,淚水滑落眼眶。
斑仁杰把頭埋入雪白床單里,壓抑不住的悲愴涌出口鼻。他嘗到嘴里的咸味,卻無力控制自己的淚水狂奔。
難怪趙晴要說他們不適合在一起。他是個無能的男人!
忽然,一雙手輕輕撫上他的頭發,高仁杰猛然抬頭。
她的黝黑眸子在雪白臉頰的襯托之下,深邃得讓人不敢直視。
「你醒了?」他扶正眼鏡,卻掩飾不住赤紅的眼眸。
「從他們開始討論我的流產時,我就醒了。」
床單之下,她的指尖掐入掌間,盡力保持著臉上的漠然。然則她的眼沒有放過他的任何情緒反應,慎重仔細得像在進行貨物出廠前的最後一回確認。
他臉上狼狽的真情流露,讓她對這段婚姻做出了決定。唉!他總是善良得讓她自慚形穢啊……
「那……不是你的錯……孩子……」高仁杰急迫地傾身向前,卻握不到她的手。
「我知道。我的腦子運作還很正常,錯在哪里、是誰造成的,我一向比誰都清楚。只有不懂得負擔責任的人,才會把事情的過失推到別人身上。」趙晴鎮定地打斷他的話,青白的唇快速地一啟一合。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的雙手抓著月復部衣物,絞握成麻花。一定是她嫌惡的念力大強,孩子才會消失的……
「我不會胡思亂想的。」她勉強自己又說了一句。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
斑仁杰感覺仿佛被人澆了一桶水——冷熱不知,只知道濕淋淋地,難受。
她好冷靜,冷靜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冷靜得讓他悵然若失。
「醫生說孩子會流產,有可能是這次的精子或卵子先天體質就不佳,他要我們別太難過,孩子先離開也不見得就是壞事。我們都還很年輕,隨時都可以再有孩子。」他听見自己聲音,平平板板地敘述著。
「我知道了。反正,我的生活不會因此而改變。孩子出生了,我的生活才會真的產生巨變。」她不要去想孩子的事,這樣就不會……悲傷。
斑仁杰聞言,臉上最後一絲的難過完全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煩躁與焦慮。
「你怎能這樣冷靜?」他瞠瞪著她,聲音顫抖地質問著。
「呼天搶地能改變什麼嗎?我本來就不想有孩子,也算這孩子識相,知道投胎到別人家能得到比較好的照顧。」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做出一個莫可奈何的手勢。
「你……」他被她的話掐住脖子,有片刻的哽咽。「真的這麼想?」
「真的。」趙晴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我現在這樣是為了什麼?」
斑仁杰抓住趙晴的手,斯文的聲音破碎,沙啞低嗄。
他的黑瞳里有著排山倒海的怒火,他憤怒、他傷心、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認識過她!
「你太情緒化了。」她輕描淡寫地說道,別開眼看向窗外。
「你說什麼鬼話?失去一個孩子,不是丟掉一筆生意啊!」
她的雲淡風清逼得他大吼出聲,失控地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
她的臉上可有閃過一絲痛苦?
斑仁杰的心一擰,張口欲言,卻不知道他該說些什麼。
「好了倒此為止吧,我不想和你吵了,你早知道我的個性很實際的。」
被了!
她不想再因為他而自責,不想再因為這段關系而懷疑自我的價值。為了她,他已經受了夠多委屈了。她不忍心再折磨他,也不願再為誰而折磨自己了。
「我不知道的是你少了一顆正常的心。」高仁杰的失望化成了尖銳的言詞,冷不防地刺得她千瘡百孔。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她咽了口口水,嘴里滿滿的盡是苦味。
她想,離婚對他會是件好事。
「明、後天吧,我再問問醫師。」他努力讓自己也冷淡以對,所以拿了小餐桌到病床上,遞過一盅食物給她。「這是媽媽帶給你的燕窩炖女乃,你吃一吃吧。」
趙晴看著那一碗雪白的食物,眼眸卻不爭氣地泛出水氣。媽媽八成是怕在她的面前哭,所以只留下了這些食物就離開了。
她發抖的手抓住湯匙,舀了一匙到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