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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屐歸去 第17頁

作者︰針葉

在陰影中飄出半張臉的謝三瞪了伙計一眼,轉而隱去。

遠方,丈許之隔的兩人片刻工夫來到鳥語花香的郊外,兩人都站著不動不開口。祝華流不動,因為他和眼前這人沒什麼好說的。習非酒不動,卻是在打量。

鳥語嘰嘰啾啾,與春日初綻的枝芽交和出一段醺醺醉意。靜了不知多久,習非酒開口︰「如果不是被鯨蜃宮的毒所傷,化地五殘未必會傷我至此。」他言謝,謝的是他的君子風度。

「你是說燕大俠?」祝華流好言好氣地問。

殺手被叫大俠不是很怪?習非酒眯了眼,問︰「請問你是化地五殘中的哪一位?」

「我?」祝華流垂眸看看自己,「哪一位都不是。」

習︰

祝︰

「習某不殺無名之人。」

「祝華流。」

「請!」習非酒抽出劍。

祝華流不動。殺人之前他沒有說「請」的習慣不容多想,劍氣凌然逼近。他劍不出鞘,僅以鞘身擋下利鋒,下盤穩沉,與習非酒呈犄角之勢。

習非酒掃過鞘外紋路,無聲一笑,「隱侯八詠。好劍!」這是一柄吹發斷水的利器。

「閣下的青天戰血劍也不錯。」

「承讓。」

他殺人時不習慣講什麼客氣話。

習非酒徹劍倒縱,他趁此空隙舉劍朝天,掌心在劍柄處一拍,劍鞘飛起落在樹桿上,三尺銀水映天而出。

刻不容緩,習非酒的劍再次襲來,虯縈龍蜒,委隨紆曲,不愧為識劍用劍的高手。他將劍柄一轉,倒握在手,橫臂向前一推,「叮——」雙劍交錯的聲音在空闊林郊竟如深泉龍吟。

分開的兩人融在一片劍光銀影中,難分彼此。他觀習非酒的劍,左右千仞,似蘿蔓縱橫,苔衣流滑。習非酒觀他,卻是怪譎橫越,或連或絕,似長溪飛流。

劍尖相觸,兩人同時躍開。站定須臾,華流斜斜舉劍,銀水掠空,就像春神對著柳枝輕輕吹了一口氣,看似慢實是快地向習非酒疾射而去。

有風鳴條!

他劍勢一變,習非酒雙目凜然一睜。這種劍法他四年前曾經見過轉劍急擋,他心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祝華流的劍此刻殺氣並不重,甚至有一種青山碧水的違和感。習非酒暗暗儲力,見招拆招。突然,祝華流縱身而起,一層劍影排出無形的壓力自他頭頂壓下,轉眼,人已落到他身後,劍尖劃出冰天雪地的一字弧,直刺他的心髒。

生存的本能讓習非酒急速閃過這一劍,手臂卻被割出一道血口。他瞟了眼傷口,切口平滑,不算深。他皺眉,「如果我沒估錯,這一式是‘天回地轉’。」

「是。」祝華流並不否認。起手之間,劍路一旋再度刺出。這不算偷襲,也沒有乘人之危的意思。在外面,他沒有一邊用劍一邊在口里大叫什麼式什麼式的習慣。不過他這一式的確有名字——素鶴追雲——與剛才的「天回地轉」同為一宗。劍如鶴,氣似雲,以氣引劍,以劍御氣,劍氣渾然一體,如天光雲水,納萬物,吞萬物。

然而,這一招只削下習非酒一縷頭發。

面對眼前的同道,他心頭的違和感更為強烈,這是他以往不曾出現過的情緒,特別在他完成命單的時候。心思遲疑間,一招「七縱八橫」明顯慢了下來。

兩人劍身交錯劃過,同時收劍轉掌,清脆相擊後各退三步。塵土揚起,袍角徐徐垂定。

一場好戰!

習非酒注視良久,突問︰「秋風十二樓祝家和你什麼關系?」

「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習非酒揚起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笑,「別人不知道秋風祝氏不意外,但一入暗道生涯,不可能不知道秋風祝氏。他們是目前最有組織、最殘忍也最神秘的殺手組織。」

「秋風祝氏的《雲水劍譜》獨步天下。數年前,我曾有幸見過這套劍法。就算有聰明好記者過目不忘,依樣畫葫蘆,卻只得花式不得精髓。」

「殺了你很可惜。」他終于理清楚心頭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惺惺相惜

恐怕是。

他喜歡速戰速決,心意一旦確定,也將以不可掩耳的速度拍板。既然不想殺習非酒,他躍上樹枝取鞘歸劍。正待離開,習非酒叫住他——

「朋友,可否請教一個問題?」

他駐足。

習非酒又問︰「誰要我的命?」

他看了這位同行一眼,送他一句︰「不要開罪女人。」

青欞絕妙不但下毒、買殺手,還親自出宮追殺習非酒,很顯然習非酒在某種程度上開罪了她。但這是他們自己的事,與他無關。不過他不喜歡青欞絕妙對化地窟的不信任,一面重金定下命單,另一面卻自己出來攪和,他最討厭這種人。今日取消這一單,回窟只怕又要被忍行一頓質疑他是窟主,不是應該他說了算嗎?

左右不定了半天,他邁著慢悠悠的步子回到上上樓。路過燕子嗔的房前,他無意透過窗縫向里面看了一眼,視線一時定住。燕子嗔在調息導氣,也就是半入定,但他額上全是汗。照理說,子嗔的傷早就好了,除非他又在練新的武功,不然不可能導息導電導出滿頭汗。沒多想,他輕輕推門走進去,輕手輕腳端了太公凳在床邊坐下。

直到一縷夕陽攀爬到牆角,燕子嗔才緩緩吐氣,睜開眼楮。

一雙融冰的黑眸正定定看著他。

四目相對,燕子嗔嚇得差點從床上摔下來。趕快撐床穩住身形,他驚叫︰「窟主?」

「燕大俠不必那麼大聲,我沒聾。」

「屬下恭喜窟主得勝歸來。」

「沒有。」

「這單取消。」

燕子嗔眯起眼,腦中浮現不妙的預想,「窟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解釋太多,只問︰「燕大俠又在練什麼武功?」

「窟主。」燕子嗔咬牙,容色猙獰,「屬下自知技不如人,一個習非酒都殺不了,還勞動窟主出手,實在慚愧。」

「燕大俠不必太介意。」他好言相勸,「習非酒說他中了鯨蜃宮的毒,其實他的血也有毒。你當日傷他,定是被他濺上身的血影響,好在血液中的毒性輕微你才沒事。我化地五殘絕非技不如人。」

這番輕言輕語緩去燕子嗔猙獰的表情,讓他看上去平和許多。靜了片刻,他道︰「屬下能否請教窟主一個問題?」

「能。」

「窟主為什麼不殺習非酒?」

「惺惺相惜。」他剛才是這種感覺吧?

「燕大俠」

「屬下明白。」燕子嗔低下頭。不知為何,他有一種松口氣的感覺。自出道以來他從無敗跡,這次與習非酒兩敗俱傷,一直心意難平,如果習非酒被窟主所殺,他沒了對手,必定會有小小遺憾,如今窟主取消這張命單,日後他便可以再與習非酒一決高下。那個時候,他沒有任務在身,只需要單純地享受對戰快感。不過在此之前,他仍要勤練武功才是。

燕子嗔回窟後,果然日夜勤練,幾乎到了聞雞起舞、夙興夜寐的地步。他的執著和堅持在某方面也成了部眾們心中的榜樣,窟內一時興起勤學苦練之風,有人頭懸梁,有人椎刺骨,還有人坐瀑布舉銅鼎,瞧得玄十三大嘆︰精神可嘉,精神可嘉。

而在江湖上,提到「化地五殘」的燕子嗔,都說此人劍法譎而有序,快而逐風。閑言者越傳越神乎,記書者越記越簡妙,甚至到後來引來了香山劍痴向暇生的討教。你說一個殺手,就算沒事也會沒時間等人來討教啊,他又不求什麼排名。偏偏向暇生對劍術痴到了盡頭,死纏著要比劃要比劃,真是不勝其煩自然,這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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