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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生的日記 第25頁

作者︰肖復興

真巧,下午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和郭輝踫在一起。不知是老天有意,還是以往的慣性在作怪,我騎著那輛新車,和他並排慢悠悠的騎。單獨在一起了,我們都有些不大自然,雖然都在竭力裝得沒事一樣。我的車前輪總是踫他的輪子,真是討厭極了。我低著頭,不看他。只看見他蹬車的兩只腳。他穿著一雙咖啡色的旅游鞋,美國奈克名牌貨。那雙旅游鞋樣子不錯,他的一雙腳真大……

「還在堅持跑步?」總得找點兒話。他的這雙鞋,引出我的話題。

「跑!」

然後,便是沉默。似乎跑遠了,听不到任何聲響。

突然,他講話了︰「你新買的車?」「嗯!」不過,我立刻又說,「買了好些天了!」我也不知是干嗎非得又補充上這麼一句不可!

現在,寫起日記來,我覺得真沒勁,又覺得挺好玩的。

3月1日

今天下午放學,我故意晚走些,等了等郝麗萍。我想避開他。我不願意再和他一起騎車走。我不能再讓自己的心亂了!一切都已經過去!

可氣的是郝麗萍,等了半天,她也沒出校門。這個郝麗萍,我知道她在忙什麼!

沒等著郝麗萍,倒等到了「西鐵城」。他走出校門一見我還愣愣地站著,就沖我喊︰「路天琳,回家嗎?咱們一路!」我們一路騎著車,一路听他海闊天空瞎扯。這學期一開學,班里男生興起男子漢熱,個個裝束不凡,原先時興的瓦爾特服過時了,都改穿新潮夾克衫和運動衣了。而且,一個個都腳穿旅游鞋,象郭輝那樣堅持練長跑、洗冷水浴的人也漸多,「西鐵城」便是其中一位。我開玩笑地說︰「怎麼?你們男生一個個都成了高倉健了?」他笑笑。「哪兒的話!」不過,我這話他听著怪高興的。我好一陣子心里不住地樂!要是男的都成了高倉健,這個世界可真受不了!

3月8日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班會上,黃老師真生氣了。她先對著郭輝喊︰「郭輝,你給我站起來!」

冰輝站了起來。

「我再問你一句,你的體育委員還打算不打算干?想好沒有?」

冰輝答應得挺干脆︰「想好了,我早對您說了。不干!」

黃老帥大概覺得自己太不冷靜了吧?我還真沒有見黃老師這樣火過。郭輝的體育委員當得好端端的,怎麼又不干了?

黃老師壓了壓火,擺擺手,對郭輝說︰「好,你先坐下!」然後,她對全班同學講;「郭輝同學一開學就提出辭職。我說︰‘你再考慮一下。讓你當體育委員,是老師和同學對你的信任!’他說,‘我考慮過了,我下決心不當這個體育委員。’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為了學習,這學期是關鍵的最後一學期!’我批評他;‘你不能只為了自己的學習成績,而忽略了為同學服務。’他反批評我;‘我是為以後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服務,沒有科學知識,是一句空話!’我說︰‘你講得不對!你把科學絕對化,凌駕于一切之上了。人除了科學的追求之外,還得有思想、境界的追求!’他不服氣,他認為我這是听慣的政治課的說教。我說︰‘那好吧,你再認真考慮幾天,然後答復我!’今天,他仍然堅持辭職。對郭輝這種錯誤,我不能姑息。不要以為你的學習在全班拔尖,老師就不能批評你!老師培養的學生不能只有科學知識的頭腦,而沒有為人民服務的紅心!」

冰輝騰地站起來;「誰沒有為人民服務的紅心?」

黃老師的火又竄了上來︰「你!」

「我?我從來不這樣認為!」

「郭輝,你太狂妄了吧!你不要忘了,你在原來的學校就是和老師頂嘴,實在來不下去,你媽媽才把你調到我們這所學校里來的吧?」

冰輝不講話了。

「一個人,學習好,學得再多知識,沒有更高的追求,是沒有用的。將來,他也要跌跟頭!冰輝,你明白嗎?今天,我對你不客氣,當著全班同學批評你,是為了你好!我不能讓這種只顧個人學習,不管集體的利己主義思想在班上冒頭!冰輝,你要明白。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冰輝一擰脖子︰「您說我為什麼活著?」

「你不就是為了完成你父親未完成的科學事業嘛!」

我沒想到,黃老師會扯出他父親。這不是捅他肺管子嗎?

「錯了!我是為我媽媽!」

他說完,哭了。我更沒想到。連黃老師也被震驚了,半天沒說出話。最後,她宣布放學。不了了之。

說實在的,我的腦子有些糊涂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黃老師說得對,還是郭輝說得對!

3月11日

不管怎麼說,郭輝的辭職在全班引起一場風波。郭輝的威信不是降了,相反倒高了。這真讓黃老師氣惱。全班許多同學都挺佩服郭輝敢于當面鑼、對面鼓地當著老師面亮出自己的觀點。一個體育委員,芝麻大的官有什麼當頭!純粹是學校的一條狗,老師的「碎催」!又得干那些類似「象征性長跑」的活兒!沒勁透頂!都高三了,誰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呀?留著點兒勁使在高考上?考不上大學,就是學校學生會主席也是白搭!

冰輝仿佛沒那麼回事一樣,天天還是第一個到校,練完長跑,洗完冷水浴,坐下來復習功課,弄得黃老師一點兒轍沒房。這學期一開始掀起的那股小小的男子漢熱,這幾天更熱乎了。電視劇《尋找回來的世界》播放後,謝悅的形象很叫座,不僅男同學欣賞,一些女同學也欣賞呢。有些男生索性也象謝悅一樣,把外衣扣子解開,把衣角捆在一起。挺時髦的!有些男生干脆象郭輝一樣,上學來下學走,天天練長跑,少言寡語,故意裝成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真有點遠學謝悅,近學郭輝的勁頭。我還真有些看不慣呢!

3月12日

這幾天,我看出來了,「西鐵城」又在和我「套瓷」。大概他知道我和郭輝斷了線,想乘虛而入了。他這人也真逗樂,有股子鍥而不舍的勁頭。世界就是這麼不解人意,總是這麼陰差陽錯,你喜歡的,遠得象天邊的雲;你不喜歡的,近得又象自己的影子。

今天下午自習課,他抄了一首詩,悄悄從後面遞給了我。我瞥了一眼,題目叫做「分數線」。這家伙,也有一手,對女同學表示好感,不象有的男生寫情書呀,送禮物呀,而是抄一首詩送給人家。也不知道他的兜里藏著多少詩。

「喂,你是不是打譜兒要考文科了?」我回過頭,輕輕地問。

「噓!你先著詩!」他指著詩說。

我注意地看了下去——

在命運的分數線的高高橫桿下

我們仰起頭

我們是中學生

我們的大腦面積比父母單位的住房面積要緊張一千倍

語文帶著一個龐大的家系要住進來

數理化要住進來

還有那麼多陌生的字母排著隊

在記憶的海關口等待簽證

那個佝僂的地理老師還屢次提醒

「別忘了給南非洲的好望角在腦子里留一個三角形的空隙哦!」

詩,寫得真木錯!「西鐵城」,將來也許能成為一個普希金,成為二個艾青或者臧克家!

我把詩抄了下來,然後和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我用紅鉛筆在詩的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對勾,又寫了一句︰「已圈閱,全文照發!」從座位下面速給了他。我和他都止不住樂,惹得班長回過頭沖我們喊;「自覺點兒,大家還在上自習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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