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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望祈夏約 第26頁

作者︰長晏

有人自作聰明大喊︰「護駕!護駕!」

望月冷哼一聲︰「什麼護駕,我只殺劉一嶺,其余人讓路。」

殿上各武將均未佩兵刃,誰也不敢空手去攔,便只有隨侍的帶刀護衛上前阻擋,但嘈雜喧鬧中,悠悠響起風入竹林的吟哦聲,眾護衛驚愕地望向手中不見了刃頭的刀柄,不知所措。

這時,有一人挺身而出,威嚴喝道︰「護國侯,你節制一些。」

是年近半百的祈大將軍,他身材魁梧,與望月兩相峙立,巍然如山。

他溫聲道︰「王氏兄弟與劉大人之過,皇上自會定奪,你不要一時激憤沖動,置法令于不顧。」

望月卻微微一笑,「祈大將軍,您身體可好些了?」

他這般有禮詢問,倒讓祈大將軍怔了怔。

「托福,還算不錯……」

就這一分神間,望月已拔地而起,悍鷹般掠入人群,便听得一聲駭極而呼,又是血濺三尺,但倒下的只有劉一嶺,旁人卻分毫未傷。

望月眼中迷離,夏至夏至你在什麼地方看著我?

他的劍一出,是要見血的。

已經很少用這把劍了,自從夏至末後,次次拔劍都是為她。

可是,為她又有什麼用,再也見不到了,連尸骨也未能留下,因為他,她連一塊安息的地方都沒有。

辨不清多少人在呼喝︰「護國侯——」

他慘淡地笑,看周圍無數模糊的臉孔,什麼護國侯,他護住了誰?他守護邊關綿延千里疆土,保衛大明萬里錦繡河山,卻護不住她的一抔黃土!

護國侯?哈!

祈大將軍已抓住他的手臂,痛切道︰「護國侯,你已連殺三人,還不夠嗎?」

皇上也早已驚得離了龍椅,躲在重重護衛之後,生怕那劍光一轉,就直奔自己而來,他戰戰兢兢地喝道︰「護國侯,你若放下劍,朕、朕為相居士平反,絕不食言。」

望月根本沒注意皇上說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殺了要殺的人,一個不少。

「罷了。」他擲劍而嘆,傲然卻苦澀。

傲在眾人眼前,澀在自己心底。

——***——

護國侯為昔日知交相居士,殺上金鑾殿,血濺慶功席,一劍斬三人……

短短數天,這件事傳遍天下,大江南北,人盡皆知。

皇上雖然許諾為相居士平反,但護國侯在大殿之上,當場誅殺三位大臣,震驚朝野。縱有百官求情,一干邊關將士懇乞,甚者民間萬民請願,也不得不捉拿下獄,等侯發落。

皇上整整考慮了三個月,按理說護國侯其罪當誅,但查清緣由後又覺其情可憫,再者護國侯守衛邊城十余年,鞠躬盡瘁,勞苦功高,況且當年又有三次救駕的天大之功,足以赦死,而朝中求情之聲,民間請赦之聲一浪高過一浪,讓皇上也不禁為之動容。

只是被殺的三名臣子中,一名是朝廷重臣,一名深得皇上寵信,怎麼也不能就這樣輕易算了。皇上左思右慮,上朝不知討論了多少回,始終也定不下來。

直到一晚,皇上偶得一夢,有天人指示,才最後作了決定。于是,第二日頒旨,大告天下——

將護國侯罷免官職,削去爵位,逐出京城,永世不得還朝。

連同政敵在內,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站在護國侯一邊的人慶幸保住了性命,站在對立面的則慶幸從此少了這麼個頭號眼中釘。

但,讓一群軍里兄弟跳腳的是︰侯爺居然無知無覺,仍然在刑部大牢里待著,任誰去勸他出來也不應聲,木然以對,竟是一意求死。

直到被派到南方執行了大半年公務的錦衣衛副總指揮使景大人聞訊後,趕回京城,去牢里見了護國侯一面,他才終于出來,不久便離了京城,不知所蹤。

景大人跟他說了什麼,沒人有知道。

當時在場的還有三個人,他們是護國侯的秘密親隨,平時在捍月軍里是普通士兵,特殊時刻才見其真本領,例如當年在瓦刺前鋒營放火救相居士。他們人數雖少,卻被稱為一支隊——疾進隊。

當時他們是決定要進刑部大牢硬拉護國侯出來的。結果人沒拉成,卻看到景大人給了護國侯一張短箋,箋上只有寥寥幾個字,疾進隊里有一個人情瞄見了,是——

「願馳千里足,盼兒還故鄉。」

護國侯看後,怔了好一陣,才終于出了刑部。

看見的人好生不解,信箋上的字是誰寫的?又是什麼意思?故鄉……護國侯要回故鄉嗎?可是,護國侯的故鄉是哪里?

沒有人知道。

護國侯身世成譴,誰也不知曉他的來歷。

——***——

迸老的黃河渡口,目睹了多少潮起潮落,見證了多少歷代興衰,有多少人來來往往,又有多少人到了岸的一邊,就再也到不了另一邊。

渡口碼頭,有一個人,挺拔卓然的身形,滄桑疲憊的神情,略顯憔悴的臉孔上,一雙深邃而多情的眼。

他負手傲立,看這一天的碧,一水的湍,感慨萬千。

旁邊的人卻不耐煩了,「別長吁短嘆了,哪,這個還你。」

望月微訝,那是他的劍,當日擲在了大殿上,不知後來讓誰收了去,難得景千里有心,還想著替他找回來。

他執了劍,彈了一彈,扣回腰中,淡然一笑,「你總說要我拔劍,現在你看到了,除了細一些,鋒利一些,也沒什麼稀奇。」

景千里哈哈笑道︰「我看了你的劍,也服了你,血濺金鑾寶殿,我可沒有這般膽色。」

「膽色?」他幽幽一嘆,「什麼膽色,一時激憤罷了。」

景千里爽朗地拍他肩頭,「不管怎樣,我都服了你……哎,對了,還有這個。」他又模出件東西遞過去。

望月目光一凝,那是支竹笛,笛身老舊,但上面的笛穗卻雪白如新。那是夏至兩年前親手縛上去的,喜滋滋拿給他看,他說「易髒」,她就小心收藏,不再輕易拿出擺弄,所以保存極好,她不在後,拿它做了陪葬物。

「你哪里得來的?」

景千里面不改色,「我從她墓里挖出來的。」

「你……」

「別氣,開個玩笑,她下葬前,我從她棺里偷拿的,本想留個紀念,後來才知道是你的,喏,還你。」

他接過,卻「啪」地折斷,擲進滔滔黃河。

景千里愕然,「喂……」

「物是人非,她沒有留一件東西給我,我留著我送她的東西又有什麼意思。」如果她惱,就來托夢找他,可是她沒有,從來不曾。

景千里氣哼兩聲,忽然有點古怪地笑起來,「姓望的,你渡了河後,岸上有家‘泰來’客棧,我替你訂了天字第一號房,我們相交多年,算我為你盡的一點心意。」

望月皺眉看他,不置可否。

「呃,實話跟你說,听說那間房鬧鬼,沒人敢住的,我特意替你訂的,說不定會讓你遇見認識的鬼。」景千里笑得越來越古怪,「你一定要去住。」

瞧見船來,望月沒理他,徑自登渡上船。

景千里在岸上急得大罵︰「姓望的,你要是不去住,你就是烏龜王八蛋!」

望月仍是不理,他站在船頭,放眼四顧,天青河闊,一片曠然。兩岸的樹木翠色正濃,楊花柳絮,輕柔飄舞,一路相隨伴他渡河。

此時,又近夏至時節。

第十章

房間十分安靜,清潔整齊,通室明亮,沒有半點詭異,更別提什麼鬼蹤鬼影,三魂七魄之類的。

他苦笑,到底還是住了進來,只為景千里那一句話——「說不定會遇上認識的鬼」。

他十數年征戰,劍下亡魂不知凡幾,但他想見的鬼,只有一個。

夏至啊夏至,為什麼不來見他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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