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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望祈夏約 第11頁

作者︰長晏

望月神情古怪地抬眸看了這個多年宿敵一眼,像在瞧一頭從沒見過的怪獸。

——***——

皓皓夜空,幽深亙古,征戰千里的朔風,已逐漸轉了薰然欲醉的暖意。

必山的月,邊塞的酒,皓月長空,旌旗鼓獵,戰袍飛揚,豪情滿懷的熱血人。

梁宜舉杯一飲而盡,朗聲長吟︰「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衛廚子慨然長歌︰「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傷心秦漢,生民涂炭,讀書人一聲長嘆。」

望月看一眼杯中水酒,又仰頭遙望南方,幽幽嘆道︰「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我是個粗人,詩詞念得不多,但也知道一句。」景千里向望月一舉杯,朗朗笑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

望月莞爾,「不敢當。」他知景千里雖然為了與他一決高下,什麼陰損的手段都使過,但對于自己多年來捍衛邊關的行為卻素來甚為敬服。

相夏至打了個哈欠,「我去睡覺——」見幾人瞪她,不由好笑,「你們喝了大半夜的酒,不累嗎?」

衛廚子跳了起來,「相居士,你這時掃興就太說不過去啦!」

「我可算不得美人,還能助你們酒興不成?」見梁宜與衛廚子仍是瞪她,她只好識時務地端起一杯酒,笑笑說︰「那我也湊興來一首好了,」

她指尖輕叩杯沿,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像古老的酒醞釀出優美的韻,她悠悠徐徐地吟哦︰「花過雨,又是一番紅素,燕子歸來愁不語,舊巢無覓處。誰在玉關勞苦,誰在玉樓歌舞,若使胡塵吹得去,東風侯萬戶。」

幾人皆默然,他們在邊關為保河山,流血流汗,寸土不讓,而京中達官顯貴仍然窮奢極欲,醉生夢死。朝里宦官橫行,道消魔長,主和聲日盛,主戰派苦撐難支,連部分糧草都要由民間捐集獻出。

誰心頭都有不平,都有憤慨,但一腔熱血,激昂澎湃,哪個甘心錦繡山河淪陷,哪個情願國亡家覆親人離散。

所以只有戰,沒有退;只能死,不能降!

景千里笑道︰「反正都是為了國家社稷,朝廷興復,男子漢大丈夫,沒什麼可抱怨的。」他拍拍望月的肩,「你我爭斗多年,這點上卻還是一條道上的人。」

望月卻睨了他一眼,傲然道︰「你保的是朱姓天子,我護的是大明百姓,有什麼一樣!」

景千里愕然結舌,苦笑道︰「你知不知道,單憑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拿你問罪,押解回京,直接下獄。」

「我知道。」望月仰頭干一大杯,擲杯笑道,「但你不會。」

「你又怎知我不會?」

「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寧願與我堂堂正正一決生死,也不屑口舌弄人,讓我死得窩囊。」望月長身而起,朗聲道,「夜深了,都回去睡吧。」

衛廚子與梁宜向來惟望月命是從,自動起身,相夏至更是求之不得,只有景千里豪興不減,舉起手里一口酒壇,「我從邊城過來,特地買了一壇上好竹葉青酒,不辭勞苦帶到軍里,怎麼也要嘗上一口再說。」他拍開封紙笑道,「這里面的竹葉青蛇可是整整泡了一年的……」

話未說完,壇里一道黑影閃電般射出,幾人皆驚,梁宜忍不住大叫一聲,聲音未落,只听「啪」的一聲,一只竹筷已將黑影射到樹上,原來正是那條據說「整整泡了一年的」竹葉青蛇。

衛廚子咋舌,「景大人,您確定泡酒時蛇已經死了嗎?」

「我也不清楚,這酒可不是我泡的。」景千里隨口答,他只注意望月的手,修長有力,是使劍的手。他越看越不由贊道,「好快的劍,真想現在就與你較量一番。」竹筷在他手里,也是劍。

望月微哂,「我目前沒有心情,何況,我不是救你。」

知他是為護其他三人免遭蛇噬,景千里不在意地笑︰「沒關系,我等你打完這一仗。」

竹葉青蛇這一「死而復生」,誰都沒了喝酒的興致,各自拂拂衣袖回去睡覺,剩下一桌杯盤狼藉,明日自有人收。

望月卻獨自靜立了好一會兒,環顧四周時,發現還剩一人也沒有走,正饒有興致地觀察釘在樹上的蛇尸。

「有什麼好看的?」

「它真的已經死了嗎?」相夏至研究般左看右看,「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蛇沒有腳。」

「嘖,望侯爺,蛇沒有腳,可是有鱗片,我們不妨自動推演為百鱗之蟲,死而不僵。」

見她一本正經,望月不由失笑,「這是什麼道理?虧你推演得出。」

「研習易理經數,奇門五行,就是要推演運算,才能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生生不息,無窮無竭。」

「你是這方面的能人,我說不過你。」

相夏至微聳了下鼻尖,又去研究那條蛇尸,「它既然在酒里泡了一年,怎會這麼久還沒有死?世事玄妙,無奇不有,真是怪哉……啊喲!」

望月大步向前,「怎麼了?」

「它咬我!」她驚駭地掩著左頰,跳向望月,「它還沒死!」

望月手指疾彈,一股勁力直擊蛇七寸,蛇扭了幾扭,高昂的頭這才癱了下去。

「糟了糟了,快去向軍醫要點解蛇毒粉,老天爺,遲了我就死了!」相夏至捂著臉頰,腿卻不爭氣地軟綿綿提不起勁。

「小聲些,全軍的人都快被你吵醒了。」望月大掌一探,將她拎過來,「我看看。」

撥開她頰邊的亂發,露出輪廓柔和的臉,顴上有一痕淡淡的紅印,沒有齒孔。他用手指輕輕按了按,釋然道︰「蛇牙已經拔了,沒有咬傷你。」

相夏至這才松了口氣,笑道︰「雖然我今年流年不利,不是病就是傷,但所幸還沒有什麼大難。」

她這樣朗然一笑時,眉展眼彎,唇角翹起,給人一種月白風清的舒揚感覺,本不算特別出眾的臉孔霎時間清麗起來,像這一天一地的皎潔月光,就連頰上那一痕紅印,也分外地明艷嬌媚起來。

望月別過跟,溫聲道︰「你功夫倒好,白天在帳里說暈就暈了,剛才受了驚嚇,又說笑就笑。」

她不滿地抗議︰「侯爺,我白天時暈倒是為免你一場惡斗,剛才受了驚,你說不要緊,我就信你哪。」

望月一笑,「是是,我該多謝你,謝你助我、信我。」

相夏至靜靜看了他好半晌,忽然道︰「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有家不能回,有親不敢認,你悔不悔?」

他也凝重地回看她,若是十年前,他自會堅定不移地答一句︰「不悔!」而如今,他只能感慨萬千地嘆一聲——

「不悔。」

她笑了,眼里忽地流出一種帶點惡意的光芒。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可能對你有一點打擊,我本來不想說的,可你一副百折不回、無堅不摧的樣子,讓我很有一點想打擊你的。」

望月不知是氣好還是笑好,「這是什麼話,你想告訴我什麼事?」

她又想了一想,「還是不要說了,等這場仗打完,我再告訴你。」

「哪有這樣的?不說又要說,說又吞吞吐吐。」

相夏至揚眉一笑,「你要提前知道?」手倏地向他腰間探去,「好呀,拿劍來換。」

望月及時按住她的手,微愕道︰「你干什麼?」

「我瞧瞧你的劍,上次在瓦剌軍里,我看見了,那就是你昔日名動天下的劍,是不是?」

此刻的她,有點像個要不到糖果而正在耍賴的孩子,諂笑的臉讓人不忍冷顏以對,望月只好說︰「它在鎧甲里面,現在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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