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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異想集•魚婦 第7頁

作者︰藤萍

「哼!」唐草薇端茶的手微微一顫,那杯茶水驀然變成了殷紅色。李鳳扆耳後微微一動,眉心蹙了起來,擦拭地板的手停了下來。

廳里的氣氛有那麼一剎那變得死寂,「草薇,你救我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李鳳扆溫言問,停下的手緩緩地往前推,像在繼續擦拭地板,又像是要停止。

「沒什麼。」

「救命之恩,必定涌泉相報……」李鳳扆溫和地說,慢慢站了起來,他背對著唐草薇沒有回頭,「救命之恩即是救命之恩,無論你做了什麼,李鳳扆都感激,但是……」

「你如果想走就走,我從不留人。」

「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麼,我不能確定是否該走。」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李鳳扆似乎有些無奈,輕輕地吁了口氣,「你知道我一直在尋找能夠回去的方法。」他是被冰封在雪山千年的古人,李鳳扆的朝代並不在這里,即使時間已經過去了千年,他已經在這里生活得很好,但終歸不屬于這里。

「我知道。」唐草薇冷冷地說,「時間就是時間,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回去了,該死的還是要死的。」

「我在那邊的事……還沒有做完。」李鳳扆慢慢地說,「有一些事……不能沒有了結……」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終于很清晰地說,「我已經找到回去的方法——只不過……草薇,我還不完你的恩惠……我走不了……」

「什麼意思?」唐草薇的聲音死板平穩,仍舊沒有半分波瀾。

「什麼……意思?」李鳳扆苦笑了,緩緩地說,「救人,分施恩與拼命兩種。有些人救人,只是施恩……有些人卻是……在拼命。我不是沈方那樣不分目的的孩子,在李鳳扆而言,被施恩所救之命,感激,但不會看重過深,畢竟人之一生,在力所能及之時伸手助人的事太多……但是若是有人以博命之義救人——」他頓了一頓,深呼了一口氣,「草薇我還不起……」

「什麼意思?」唐草薇淡淡地第三次問,就像他一點都沒有听懂李鳳扆在說什麼。

「你究竟用什麼換了我的命?」李鳳扆終于一字一字問了出來,「你用你的命換了我的命嗎?」

「我是不會死的。」唐草薇仍是那表情、仍是那眼神、仍是那語氣。

「那麼,為什麼會吐血?」李鳳扆平靜地問。

唐草薇靜靜坐著,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答。

李鳳扆等待他回答,始終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我用封靈之術鎖了你的魂魄。」很長一段時間安靜以後,唐草薇淡淡地說,「不過那樣而已。」

「那是禁術。」這答案在李鳳扆意料之中,握起了拳頭,「為什麼?」

「為什麼?」唐草薇慢慢地說,「我只不過是……那個和尚罷了。」

李鳳扆曾經那樣問過唐草薇「你難道要做拿自己的肉喂老鷹的那個和尚」?

唐草薇回答「如果不喂的話,那老鷹豈不是要死了」?

如今他認他是那個和尚,他的天性……或者和那佛經上的僧人有著重合的地方,救李鳳扆,也不過是那樣而已。

「你以封靈之術救我,」李鳳扆已平靜了下來,「你承受法術的反嚙,草薇,我果然是走不了的。」

「你想走就走,我從不留人。」

李鳳扆已經轉過身來,看著唐草薇放在桌上那杯染血的茶,表情溫和地微微一嘆,「罷了,我終是走不了的。」

「你可以走。」唐草薇眼眸微垂,最後閉上,冷冷地說,「我不必你感激,束縛你的是你報恩的心,不是我。」

李鳳扆微微一笑,「人總要順從自己的心做事,才會平靜。」

「你還是可以走的。」唐草薇慢慢地說,「我的身體已經接近假死……等到我吐盡‘血’進入沉眠之時,我的血已經沒有治療的效果,也沒有了靈息。」

「你——」李鳳扆乍然一驚,「你——」

「等到那時,我雖然永遠不會死,也是無用的廢物。」唐草薇慢慢地說,「以小桑的八分之一的‘駮之血’,他永遠不可能戰勝木法雨,所以——要在我假死之前,讓他吃了我。」他平淡死板地說,「吃了我,他就能獲得力量,你就可以走了。」

要桑菟之吃了唐草薇?李鳳扆渾身一震,唐草薇森然說︰「他實在太弱了。」

佛經上說,有一只老鷹,要吃一只鴿子。

那只鴿子飛到一個老和尚面前求救。

老和尚對老鷹說︰你為什麼要吃鴿子呢?

老鷹說︰不吃它我就會餓死。

老和尚說那麼我割一塊和鴿子相當的肉喂你,你不要吃它。

老鷹答應了。

老和尚割了一塊肉,和鴿子放在天平的兩段,是鴿子比較重。

他再割了一塊肉,還是鴿子比較重。

于是他再割……

到最後沒有肉可以割了,老和尚上了天平,終于和鴿子等重。

那時候天女散花,天地震動。

……

草薇他——基本上是個冷漠的人,從不介入這世間的生活,坐在異味館古董椅上,冷眼看窗外別人的人生。

他既不喜歡笑、也不喜歡怒;既不喜歡名、也不喜歡利。

他甚至對有沒有朋友都似乎不是很在乎。

是個和時間、寂寞、冷清、死亡坐在一起的人……

可是他——卻是那個能以身飼鷹的和尚,他的眼是冷眼,他的心卻是……憐憫的。

「要小桑吃了你?」李鳳扆臉色一白之後,幾乎是立刻失笑了,「草薇啊,你啊你,從來不管別人怎麼想呢……」

「別人的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是、是、是,別人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李鳳扆嘆了口氣,「但是只考慮你要被小桑吃掉卻不考慮他肯不肯吃你,就像吐了血只把自己洗干淨卻把染血的杯子、毛巾、水桶什麼的到處亂丟一樣,你要我說你是聰明還是笨呢?」

唐草薇怔了一下,哼了一聲,不予回答。

「晚上小桑要去唐川呼喚魚婦,你去不去?」

☆☆☆

晚上。

夜色很美好,城市的霓虹讓黑夜盡頭微微發紅,各色燈火在寂靜的夜里平靜地亮著,站在唐川河邊看著整個城市,會感覺鐘商是個有古典沉澱也有光明前途的城市,感覺很溫馨。

七點鐘的時候,唐川堤壩上沒有情侶也沒有游客,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條賦予桑國雪理想的河流將無人敢來。

彼綠章和桑菟之在河邊樹林里散步,今天晚上他要在這里以「駮」的血緣召喚魚婦。根據李鳳扆的想法,河里的魚婦應該和木法雨有關,為了保證魚婦確實會來,顧綠章也跟著來了。李鳳扆說他一定會在兩個人附近,卻不知道躲在哪里。

「晚上天氣很好,」顧綠章望著河對岸縹緲的點點燈火,風吹河面,一層層漣漪在黑夜里反射著金色的光芒,「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那該多好。」

「人生里有很多事,怎麼能說如果……今天真的天氣很好,我想唱歌了。」

「你唱吧。」

「空蕩的街景,想找個人放感情,作這種決定,是寂寞與我為鄰。我們的愛情,像你路過的風景,一直在進行,腳步卻從來不會為我而停。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他仍舊唱著女生的悲傷情歌,語氣卻不若去年的悲情,微微有點笑。

她的心情變得很清澈,突然輕輕嘆了口氣︰「小桑,你說我該不該接受沈方?」

「嗯?」他整個人笑了起來。小桑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就像有朵薔薇突然那麼開了,「如果你覺得可以就可以,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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