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我要辦理骨髓捐贈的手續。」她笑了。
這麼一點透明的液體,居然可以拯救一個絕望的人,和他們身邊……所有為了他們而流淚的人。
很值得。
她仰起頭,對著遙遠彼端的愛人說著︰蕭瀟,這是我為你做的祈願。我獻出自己所能獻出的,希望也有個好心的人,能夠讓你重生。
她衷心希望,自己的祈禱能夠被听見。
第九章
她和父親大概沒有和解的希望了。
唐興國鐵青著臉來接出院的唐夫人,連看都不看唐恬一眼。
「這點小病也搞得這麼勞師動眾,妳搞什麼?!」他把氣都出在唐夫人身上,「妳真是沒用的東西--」
「爸爸,」唐恬泰然自若,「如果你希望蕭氏和你的合作案終止,或者是跟蕭氏有生意來往的企業和你停止合作,盡避欺負媽媽沒關系。」
唐興國狠狠的轉過頭,「妳以為妳是誰?」
「我是唐恬。」她目光如炬的逼視回去,「我只是飯店甜點部的主廚,不過,從總裁到平民都愛吃我做的甜點,包括蕭夫人和其它人。」
她昂然的氣勢,像是宣告自己是甜點界的女王一樣。
唐興國原本不可一世的氣焰瞬間枯萎了,他不再說什麼,狼狽的接走了唐夫人。
蕭瀟,你看到了嗎?你希望我展翅飛翔……我真的可以飛翔了。但是,我最想飛去的地方……是你的臂彎。
她抬著頭,神情是驕傲的,因為白天不是她哭泣的時候。
餅了幾天,蕭夫人過來吃早餐,淡淡的問︰「唐先生跟妳的問題解決了嗎?」
「解決了。」唐恬端上咖啡,「蕭夫人,謝謝妳的幫忙。」
「我沒幫上任何忙。」蕭夫人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我只是告訴他,我很喜歡妳的手藝,而且終生會是妳的擁護者。」
「謝謝妳喜歡我做的菜。」
「也謝謝妳用心為我做的早餐。」
「他……還好嗎?」唐恬垂下濃密的睫毛,在臉頰上落下憂愁的陰影。
「我很難說好。」蕭夫人的臉色蒼白了些,「他的血型比較特別,所以……骨髓比對很難符合。」
「但是他還活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他還活著,用盡所有力氣活著。」蕭夫人的臉更加慘白,「雖然非常痛苦……但是,他不想讓別人為他傷心。」
唐恬吞咽著食物,也努力將眼淚吞回去。
沉默在玻璃屋內流動著,像是憂傷的小奏鳴曲。櫻雪紛飛,淒涼而美麗的在窗外旋轉,告訴所有的人,春天就要走了。
從那個寒冷的清晨開始,當蕭瀟離開的那一刻,她的春天,就永遠不會來了。
「妳為什麼不逼問我,他在哪里?」蕭夫人輕輕問出口。
這一刻,唐恬的淚怎麼也無法壓抑,在臉上婉蜒出淒美的痕跡。
「……我不願意讓妳違背他的心願。l
「但是我想違背。」她的哀傷是這樣濃重,像是再也負荷不了。「我是個失職的母親,這一生都違背他的期望,並不差這一次。」
唐恬一听,心都冷了。情況……真的這麼槽嗎?
「能夠答應我的請求嗎?」向來堅強的蕭夫人,終于也哭了。「我能請求妳在他最後的時光陪伴著他嗎?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很不公平,但是……我……我……請原諒我的自私……」
「我很樂意,我非常非常的樂意……」她擁住蕭夫人,「請妳告訴我,求求妳!」
兩個女人的淚融在一起,都為了相同的那個男人。
當唐恬向永嘉辭職時,他吐出一口大氣。
「終于,蕭夫人還是說了啊……」他放松下來,「她如果再不說,我怕我就快忍不住了。」
「很抱歉這樣倉促的離職。」唐恬臉色蒼白,卻浮現出一絲希望,「真的對不起。」
「沒的事。」永嘉疼愛的拍拍這位令他驕傲的愛徒,「留職停薪,知道嗎?等妳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回到我這兒工作。」
「我會把蕭瀟帶回來。」她笑了,表情堅毅。「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的。」
苞永嘉道別後,她提起簡單的行李,搭車到機場。
當飛機起飛時,她的心也隨之飛騰。就要見到他了……
半年了啊,這麼久的時間,一百多個日子,每一天都是椎心的煎熬。
漫長的飛行旅程,她卻無法闔眼。她沒辦法放過任何一刻,雖然是這樣的焦急,但是每一秒,都讓她更接近蕭瀟一點點。
我來了……我最最親愛的人,我來了。
台灣的櫻花謝盡,遙遠的彼端,這間私人療養院的櫻花卻正怒放著。
眼前眩目的櫻花海,令唐恬看了不禁咋舌。
開車到機場接她的立人,仔細端詳著她,「很美吧?蕭瀟說什麼都要來這兒。其實,這里實在有點冷。」
「我知道為什麼。」唐恬望著車窗外,「我知道的。」
這里可以讓蕭瀟追憶台北的點點滴滴,和他們之間的一切。
不過,從現在開始,不再只是追憶了。
「看到他,妳可不要嚇到。」立人停好車,「說真的,我看到妳也嚇了一跳,妳跟以前……很不一樣。」已下再是當初那個驚惶單純又羞怯的小女孩了。
唐恬模了模自己的臉,滿臉問號。
「妳變漂亮了。」立人拍拍她,「現在蕭瀟不在病房里,應該讓護士推出去散步了,妳去找他吧……」指指遠處的美麗湖泊,「他喜歡在那邊的櫻花樹下發呆,去吧。」
跨越了重重海洋,她終于……可以見到他了。
她從沒這麼緊張過,不知道自己的臉會不會過分蒼白?她不想讓蕭瀟擔心。
一步一步的,她走向湖畔。
撥枝拂葉,她在這個美麗的湖泊附近找尋著,終于在那花葉低垂的櫻花樹下,找到了戴著毛線帽、手里捧著書本的蕭瀟。
他……真瘦,瘦得臉上的線條更加分明。但是,那溫和的眼光和從容的態度,再怎麼難熬的病痛都無法折磨掉。
他的目光不在書本上,任風嬉戲的翻著書頁,定定的望著虛空,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
唐恬沒辦法說話,她發現自己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字來。她想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她最愛的人還活著,還能夠出現在她面前,這不能是夢,這不可以是夢。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微微顫抖著。
隨著唐恬逐漸靠近,蕭瀟終于回神看見了她。他同樣問著自己,這是夢嗎?當初放棄所有徒勞無功的醫療,他心平氣和的來到這家療養院的安寧病房,打算就這樣度過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
他很清楚自己時間不多了,睡與醒的界線……越來越不明顯,有時他會弄混夢與真實。
這是夢吧?他在湖畔睡著了,所以夢見她--那個他原本希望可以相依終生的人。
是了,這是夢。她長大了,原本青澀的蓓蕾,終于綻放出美麗的花顏,他多麼幸運,可以在夢里看見這美麗的瞬間。
她是這樣美麗,這樣堅毅,這樣適合飛翔呵。這個世界為她展開了新的面貌,成為她的舞台。
這樣美麗的夢……他該感謝誰?感謝諸神的慈悲吧。
「唐恬。」他呼喚這個在心里喊過億萬次的名字,是這樣的甜蜜。「我夢見妳了呢,我居然……可以夢見妳,妳……好嗎?」
「我很好。」她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很好。」只要能再見到你,我什麼都好。